“复兴会”的车队如同钢铁巨兽，在荒原上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直扑“新序之地”。装备精良的装甲车、架着重机枪的改装皮卡、甚至还有两辆涂着迷彩、型号老旧但依旧具备威慑力的步兵战车。这支力量的规模和质量，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冲突，显然，“复兴会”动了真怒，或者说，他们对“新序之地”潜在的威胁评估，已经提升到了必须彻底清除的级别。
了望塔上，顾九黎放下望远镜，脸色凝重。对方的火力配置远超己方，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张魁，按预定方案，梯次阻击，利用地形和工事节节抵抗，拖延时间，消耗他们的锐气和弹药！重点打击他们的轻型车辆和暴露的步兵！”顾九黎通过通讯器下达指令，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明白！”张魁沉稳应答，随即围墙和各处火力点响起了稀疏但精准的枪声，夹杂着火箭筒的呼啸。战斗瞬间打响。
与此同时，“新序知识交易所”内，气氛比战场更加紧张。巨大的屏幕上，代表“理性信仰指数”的曲线，如同惊弓之鸟，随着外面传来的每一阵激烈交火声而剧烈下挫。几个高风险、高溢价的“知识期货”项目价格应声暴跌，屏幕上刺眼的红色数字不断刷新着低点。
“稳住！都稳住！”侯小利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声嘶力竭地喊着，额头上满是冷汗，“首领早有准备！我们的防御固若金汤！‘战略稳定基金’正在入场！”
几名工作人员抬着几个沉重的箱子跑进来，当众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精制活力块”和几把闪烁着寒光的新式能量步枪（周明远团队的试制品）。他们开始按照预定方案，用这些硬通货收购那些被恐慌性抛售的期货合约。
这一举动暂时延缓了崩盘的势头，一些胆大的人开始尝试抄底。但“信仰指数”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下滑，距离预设的“熔断”红线越来越近。
顾九黎没有留在交易所，他知道那里的情绪需要侯小利去安抚，真正的关键在战场，以及……林疏月那边。他快步走向实验室。
实验室内，林疏月正站在数个屏幕前，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能量波形图，正是“理性信仰指数”的实时监控和构成分析界面。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唇紧紧抿着，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似乎在调整着什么参数。
“情况如何？”顾九黎问道。
“外部武力威胁带来的恐惧情绪，是拉低指数的主要因素。”林疏月头也不回，语速极快，“单纯的物资托市效果有限，恐慌具有自我强化的特性。除非战场局势出现明显好转，否则……熔断恐怕无法避免。”
“能拖延多久？”
“最多半个小时。指数下滑的加速度在增加。”
顾九黎沉默了一下。半个小时……张魁他们能顶住吗？他看着林疏月专注的侧影，突然问道：“你在调整参数？想人为干预指数？”
林疏月操作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只是在优化算法，剔除一些噪音干扰，更真实地反映‘理性’成分的权重。”她的回答滴水不漏，但顾九黎敏锐地感觉到，她隐瞒了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整个实验室都剧烈摇晃了一下，顶棚有灰尘簌簌落下。
“他们用了重武器！”张魁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带着急促的喘息和背景的爆炸声，“西侧围墙被炸开一个缺口！正在组织人手堵漏！妈的，他们有穿甲弹！”
坏消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
几乎在爆炸声传来的同时，实验室的屏幕上，那根代表“理性信仰指数”的曲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猛地一头栽了下去，瞬间击穿了鲜红的“熔断”警戒线！
刺耳的警报声在交易所和实验室同时响起！
“熔断触发！熔断触发！所有知识期货交易暂停！所有高风险项目冻结！”广播里传来侯小利带着哭腔的喊声。
交易所内，最后一丝秩序荡然无存。人们不再相信什么“稳定基金”，不再相信什么“未来技术”，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人们疯狂地涌向出口，想要逃离这个即将被战火吞噬的地方，或者冲向物资兑换点，试图在最后时刻将手中的“合约”和“贡献点”换成任何能带走的实物！
踩踏、争抢、咒骂……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实验室里，顾九黎看着屏幕上那根断崖式下跌的曲线，以及旁边监控屏幕上交易所的混乱景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精心构建的“理性信仰”体系，在真正的暴力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所谓的“知识期货”，所谓的“信仰指数”，在求生本能和物理毁灭的威胁下，瞬间被打回了原形。
“看来，你的‘风险对冲’失败了。”林疏月关掉了刺耳的警报，转过身，看着顾九黎，冰蓝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平静？
“还没结束。”顾九黎冷冷道，“金融战场的失败，不代表满盘皆输。真正的‘风险对冲’，从来都不只有一个维度。”
他按下通讯器，切换到一个加密频道：“周明远，启动‘b计划’！释放‘那个东西’！”
“明白！‘蜂群’启动倒计时，十、九、八……”
就在交易所彻底失控，围墙缺口处敌我双方血肉横飞、战况极度胶着之际——
从“新序之地”后方，那片被划为绝对禁区的混合能量作物试验田深处，突然升起了数十个拳头大小、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金属圆球！它们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如同被惊扰的蜂群，以一种杂乱无章却又带着某种诡异规律的轨迹，高速冲向“复兴会”的进攻阵型！
“那是什么鬼东西？”一个“复兴会”的机枪手看着飞来的红色圆球，下意识地调转枪口。
子弹打在圆球上，爆出一团团电火花，但圆球只是晃了晃，速度不减地撞向装甲车和人群！
“轰！”“轰！”“轰！”
并非剧烈的爆炸，而是一种高频的能量脉冲和强电磁干扰！被击中的装甲车瞬间熄火，电子设备冒出黑烟。范围内的“复兴会”士兵则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惨叫着捂住耳朵倒地翻滚，他们的神经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干扰！
这是周明远团队根据从七号勘探站回收的、关于生物与机械融合体能量崩溃的数据，逆向研发出来的非致命性（或者说，非立即致命）武器——“神经干扰蜂群”！它无法直接摧毁重装甲，却能有效瘫痪电子设备，并对生物体神经系统造成强烈干扰，打乱敌方阵型，制造混乱！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复兴会”的攻势为之一滞！张魁抓住机会，带领队员发起了凶猛的反冲锋，竟然暂时将突入缺口的敌人又压了回去！
战场局势的瞬间逆转，如同给即将溺毙的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然而，就在顾九黎稍稍松了口气，以为扳回一城时，异变再生！
实验室里，林疏月突然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一把扶住操作台才没有倒下。她面前的那些监控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疯狂乱闪，能量波形图变得极度混乱而尖锐！
“怎么了？”顾九黎快步上前。
“不对……不只是恐惧……”林疏月的声音带着痛苦的颤抖，她指着屏幕上那些混乱的能量波形，“还有……贪婪！极致的、扭曲的贪婪！有人在……在强行抽取……脑核阵列的能量！”
脑核阵列？顾九黎心中一凛。那是林疏月之前为了研究脑核编码，利用大量低阶脑核搭建的一个实验性能量源和信号放大器！
他猛地看向实验室深处，那个被层层能量屏障隔离的区域。只见那里原本稳定流转的蓝色光芒，此刻变得刺眼而狂暴，构成阵列的脑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碎裂！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能量正在被强行抽取、汇聚！
“是‘复兴会’！”林疏月咬着牙，冷汗从额角滑落，“他们……他们不是在强攻……他们是在佯攻！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这里的脑核阵列！他们想利用阵列的能量，和外面战场的死亡与恐惧……强行启动某种……广域精神干扰！或者说……信仰污染！”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股无形却无比沉重的压力，骤然笼罩了整个“新序之地”！
交易所内的混乱瞬间停滞，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和心悸，内心深处各种被压抑的欲望、恐惧、暴戾情绪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刚刚因为战场逆转而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混乱！
甚至连围墙处正在奋战的张魁等人，动作都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与暴虐！
“理性信仰指数”的监控屏幕上，那根曲线不再是下跌，而是……彻底崩盘！数值归零，屏幕一片漆黑！
顾九黎看着彻底失控的内部，看着外面虽然受挫但依旧庞大的敌军，看着身边因为能量反噬而痛苦不堪的林疏月，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近乎无力的愤怒。
他算计了经济，算计了人心，甚至准备了技术后手，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掀了桌子，用最粗暴的方式，攻击了维系一切的底层基础——群体的意识状态！
“复兴会”不仅仅是要毁灭“新序之地”，他们是要从根本上污染和摧毁这里可能诞生的、任何形式的、对抗“涅盘协议”的“理性”火种！
“蜂群”干扰了他们的阵型，却没能阻止这更加致命的“信仰攻击”！
顾九黎扶住几乎虚脱的林疏月，看着窗外那片被混乱和绝望笼罩的天地，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金融可以熔断，信仰可以崩盘。
但有些东西，不能。
他轻轻将林疏月放在相对安全的角落，拔出了腰间的武器——那并非枪械，而是一把造型奇特、仿佛由某种生物骨骼和金属融合而成的短刃，刃身上流动着微弱的、与他体内抗毒基因共鸣的荧光。
“红眼！”他低喝一声。
一直焦躁守在外面的变异犬如同黑色闪电般窜了进来，暗红的瞳孔中燃烧着与他主人同样的冰冷与决绝。
“看来，最后的‘风险对冲’，只能靠最原始的方式了。”
顾九黎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实验室外，那能量暴动、混乱之源的方向。
“我们去把那个‘污染源’，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