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油腻而市侩，带着一种长期混迹于灰色地带的滑头感，与刚刚经历的跨维度惊魂仿佛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但这声音出现在末世废墟的一台老式收音机里，本身就显得无比诡异。
顾九黎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台滋滋作响的收音机上，大脑如同精密雷达般快速扫描着这突如其来的“业务询盘”。
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毁灭的“债务违约”危机，系统升级的提示音还在脑海回响，三个“未知投资者的馈赠”还没查看，这就立刻有新的“生意”找上门？效率高得令人怀疑。
是巧合？还是刚才那场闹剧般的“破产重组”广播，真的吸引来了某些……游离在主流体系之外的“特殊投资者”？
“不良资产？”顾九黎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阁下是？”
“哎呦，瞧我这记性，忘了自我介绍了。”收音机那头的声音笑得更加圆滑，“鄙人姓钱，朋友们给面子，叫一声钱老板。做点小本买卖，专门处理各种……嗯，‘疑难杂症’资产。”
钱老板？这名字倒是直白。
“钱老板的消息很灵通。”顾九黎淡淡道，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对方的说法，同时快速在电脑上尝试追踪信号源，结果毫无意外地失败了。信号仿佛是从虚无中直接冒出来的。
“嘿嘿，混口饭吃，总得有点打听消息的门路不是？”钱老板打了个哈哈，“刚才兄弟你那边动静可不小啊，‘强制净空’都出来了，还能全身而退，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我这儿正好有几笔‘烂账’，压在手里也是压着，不如找个能人盘活一下，价格嘛，好商量。”
他话说得漂亮，但核心意思很清楚：我有些没人要的垃圾，看你好像有点手段，便宜卖给你，你来处理。
典型的“秃鹫基金”作风——专门收购陷入困境的、别人避之不及的资产，然后通过各种手段（ often 非常规）进行重组、剥离、倒卖，从中牟利。
顾九黎没有立刻拒绝。在金融世界里，“不良资产”往往也意味着巨大的潜在利润，关键在于价格和处置能力。
“具体是什么性质的‘资产’？位于何处？‘不良’体现在哪些方面？”顾九黎抛出关键问题。
“爽快！”钱老板似乎很喜欢这种直接，“第一笔，位于城西‘落日熔金’别墅区，三号别墅。资产嘛……算是一批‘收藏品’吧，前主人有点特殊癖好。‘不良’在于……嗯，原来的保安系统有点热情过头了，而且‘收藏品’本身也不太安分。”
收藏品？保安系统热情过头？收藏品不安分？这描述充满了危险的隐喻。
“第二笔，”钱老板继续道，“在南郊废弃的‘星光游乐园’，地下员工设施里。资产是……一套老旧的能源核心机组，还能有点残值。‘不良’在于……机房环境比较差，邻居有点吵，而且那机组好像有点……‘认生’。”
能源机组？邻居吵？认生？
“第三笔，”钱老板的声音压低了一些，显得更神秘，“这个有点特别，不算实物资产。北边‘黑石’安全区你知道吧？他们老大欠我一笔不大不小的‘人情债’，现在那安全区内部有点‘管理混乱’，这笔债眼看就要烂掉了。‘不良’在于……讨债环境比较复杂，欠债的拳头比较硬。”
人情债？安全区内部混乱？讨债？
三笔“资产”，听起来没一个是好啃的骨头，甚至可能比刚才的畸变信标还要麻烦。别墅区的危险收藏、游乐园的诡异机组、安全区的三角债……
风险极高。
但顾九黎却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个钱老板，能精准定位自己，能提供这种类型的“资产”信息，其背景绝不简单。他真的是想处理“不良资产”，还是另有所图？比如，借自己的手去试探些什么？或者，他和“观察者”、和其他维度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接受，可能卷入更深的浑水。 拒绝，可能错失宝贵的信息和机会，甚至得罪一个神秘的潜在信息源。
“报价。”顾九黎言简意赅。
“嘿嘿，兄弟果然是明白人。”钱老板笑道，“别墅的‘收藏品’，你给我这个数的能量块或者等价物（报出一个低得离谱的价格），东西全归你，能搬走多少看你本事。”
“游乐园的机组，你要是能让它重新转起来发电，产生的能量咱们三七分，你七我三，分一个月。”
“至于黑石安全区那笔‘人情债’……你要是能讨回来，咱们二八分，你二我八。”
报价极其苛刻，尤其是第三笔，几乎等于让顾九黎白打工。
顾九黎心中冷笑，果然是无奸不商。
但他并没有在价格上纠缠，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钱老板似乎对本地的情况很熟悉？”
“哎，做点小买卖，地头不熟怎么行？”钱老板避重就轻。
“那么，作为‘本地服务商’，”顾九黎缓缓道，“我提供一项额外的‘信息置换’服务。我可以优先处理你的‘资产’，但作为交换，你需要向我提供三条关于‘观察者’、‘清道夫’或其他高维度存在的、未经证实但有一定来源的‘小道消息’。”
他再次祭出“信息套利”的法宝。钱，他暂时不缺（刚到手一堆能量块），但这种神秘商人的内部消息，可能价值连城。
收音机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钱老板意味深长的笑声：“嘿嘿嘿……兄弟，你这生意经念得比我还精。成！就看在你刚才那手‘破产拍卖’的份上，老子赌你不是短命相！消息可以给你，但真假自辨，后果自负！”
“第一条，”钱老板压低声音，“‘观察者’不是铁板一块，里面也分派系，有的喜欢‘自然演化’，有的就爱‘人工干预’，听说最近‘干预派’势头挺猛。”
“第二条，‘清道夫’那玩意，不全是自动的，有时候也得‘加油’，加油站在哪儿……嘿嘿，据说跟地下某些‘老矿坑’有关。”
“第三条，最近有些安全区里头，流行一种叫‘脑核币’的玩意儿，背后好像有点‘外来技术’的影子，水挺深。”
三条消息，每一条都看似荒诞，却又隐隐指向某些关键！派系之争、“清道夫”的弱点、脑核币的幕后……
价值巨大！
“成交。”顾九黎毫不犹豫，“资产处置进度，我会定期通知。”
“痛快！那就预祝兄弟……发财！”钱老板哈哈一笑，收音机的信号随之切断，恢复了沉默。
交易达成。
顾九黎靠在椅背上，快速消化着刚才的信息。
派系之争？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会有“规则嘲讽系统”这种鼓励“人工干预”的存在。 “清道夫”需要加油？矿坑？这或许是一个潜在的弱点。 脑核币与外来技术？这解释了这种末世货币为何能快速兴起，背后可能有推手。
信息的价值远超那三笔“不良资产”本身。
但现在，他需要处理这三笔具体的“业务”了。
先处理哪一笔？
别墅区的“收藏品”听起来最危险，游乐园的机组可能最实用，安全区的“人情债”最复杂。
他的目光扫过刚刚到手的、三个“未知投资者的馈赠”。
来自淡蓝色“水母”探测器的，是一个小小的、不断变换形状的蓝色晶体，信息显示：【逻辑陷阱模块】- 可植入特定系统，制造难以察觉的逻辑错误。 来自金黄色“执法”探测器的，是一枚刻着复杂纹路的金色徽章，信息显示：【秩序庇护（一次性）】-激活后，短时间内获得“秩序中立”状态，避免被特定规则攻击。 来自墨绿色“研究”探测器的，是一小瓶翻滚的绿色粘液，信息显示：【adaptive_evolution_serum】（自适应进化血清）- 极度不稳定，效果随机，可能向好也可能向坏。
三件物品，都透着古怪和风险。
或许……可以用这些“礼物”，来处置那些“不良资产”？
一个计划逐渐成型。
他决定先从相对“简单”的游乐园能源机组开始。恢复能源供应是大事，而且“邻居吵”和“认生”的问题，或许可以用新到手的东西试试。
“李莎，林博士，危机暂时解除，可以返回地面了。我们有新‘业务’了。”他拿起对讲机。
片刻后，灰头土脸但完好无损的李莎小队和林疏月回到了机房，心有余悸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四周和天花板的大洞。
顾九黎简单地介绍了与“钱老板”的交易（省略了跨维度部分，只说是神秘情报商），并决定优先处理游乐园能源机组。
“‘邻居吵’可能指游乐园内活跃的变异生物，‘认生’可能指机组本身有某种防御机制或需要特定启动方式。”林疏月分析道。
“准备一下，一小时后出发前往星光游乐园。”顾九黎下令，“李莎，带队负责警戒和清理‘邻居’。林博士，你远程提供技术支持，分析机组结构。我负责处理机组‘认生’的问题。”
他拿起那瓶【自适应进化血清】，眼神闪烁。这玩意儿效果随机，但或许能用来“安抚”或者“沟通”那套可能有问题的机组？
一小时后，小队乘坐一辆改装过的、还能发动的厢式货车（之前pmc小队“支付”的），朝着南郊的星光游乐园驶去。
游乐园废弃已久，锈蚀的摩天轮和过山车骨架如同巨兽的骸骨，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凄凉。入口处铁门洞开，里面传来阵阵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和嘶吼。
“‘邻居’确实不少。”李莎看着侦查无人机传回的画面，皱了皱眉。各种变异的生物在破败的设施间游荡。
“按计划行动。清理入口到地下设施通道的区域即可，不要深入。”顾九黎下令。
李莎小队立刻行动，借助地形和消音武器，高效地清理着沿途的变异生物。
顾九黎则带着血清，在林疏月的远程指引下，找到了位于鬼屋下方的地下员工入口。
通道深处散发着霉味和机油味。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挡住了去路，门上没有锁，却有一个奇怪的、需要插入某种特定钥匙卡的槽口。
“机组应该就在后面。但这门禁系统似乎需要特定权限。”林疏月分析道。
顾九黎打量了一下门禁系统，又看了看手里的血清。
他做出了一个让林疏月惊呼的举动——他直接将一小滴血清，滴在了那个钥匙卡槽口里！
“你干什么？！这太冒险了！”林疏月惊呼。
绿色的血清接触到金属槽口，立刻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活物般渗了进去！
嗡……
门禁系统的指示灯突然疯狂闪烁起来！整个金属门发出轻微的震动！
咔哒！
一声轻响，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但门后传来的，却不是机组的轰鸣，而是一阵极其欢快、甚至有些跑调的……八音盒音乐？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机油和糖果味的诡异香气！
顾九黎警惕地举枪步入。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机房，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套老旧的能源机组依然在，但它的外壳却被涂满了各种幼稚可爱的彩色涂鸦，管道上挂满了闪闪发亮的小彩灯和蝴蝶结，几个粗大的阀门被套上了毛线编织的套子……
而在机组旁边，竟然坐着三个……穿着破烂游乐场员工制服、皮肤呈现不健康灰白色、眼神空洞却带着诡异微笑的丧尸！它们正随着八音盒的音乐，僵硬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手，仿佛在开一场诡异的茶话会！
机组的控制台上，插着一个同样涂得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像是用废零件拼凑出来的“钥匙卡”。
【洞察之眼启动！】 【目标：低等丧尸（特殊：执念型-游乐场维护员）】 【威胁等级：极低（除非你破坏‘派对’）】 【备注：生前大概是游乐园最敬业的员工，死后仍在执着地维护机组并……试图让它变得更‘欢乐’？】
顾九黎：“……”
所以……“认生”是指机组被丧尸员工“霸占”并进行了“个性化装修”？ “邻居吵”是指这些员工开派对的声音？
这“不良资产”的不良方式……还真是别致。
就在这时，那三个丧尸员工似乎注意到了顾九黎这个不速之客。
它们停下拍手，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他，脸上那诡异的微笑似乎更扩大了一些。
然后，它们动作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过来，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新……新员工……” “欢迎……参加……派对……” “要……遵守……员工守则……” “第一……条……要……快乐……”
它们伸出腐烂的手，似乎想抓住他，把他拉进这场可怕的“茶话会”！
顾九黎眼神一冷，正准备抬手开枪。
突然，他注意到其中一个丧尸员工胸前挂着一个锈蚀的名牌，上面刻着它的名字和一个职位：【张工，能源机组首席维护师】。
首席维护师？
顾九黎的动作顿住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他慢慢放下枪，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僵硬、堪比丧尸的微笑（他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笑过），然后用一种尽可能“快乐”的语气，对着那三个丧尸说道：
“是的……很快乐……我是新来的……实习生……来学习……如何维护机组……”
那三个丧尸员工的动作停住了，歪着头，似乎是在处理这段信息。
【情绪感知：困惑+10，快乐+5？】
“学习……好……”那个叫张工的丧尸员工缓缓点头，脸上的笑容似乎真诚了一点点，“要……快乐地……学习……”
它转过身，僵硬地指向那被装饰得花里胡哨的机组：“我……教你……第一课……如何……给机组……涂装……增加……快乐输出效率……”
顾九黎看着那满是涂鸦的机组，又看了看丧尸员工手里不知从哪摸出来的、沾着干涸颜料的刷子，脸上的僵硬微笑差点没维持住。
这笔“不良资产”的处置方式……
看来得先学会……如何快乐地给机器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