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里，“钱老板”那气急败坏又难掩贪婪的声音还在滋滋作响，与机房内劫后余生的诡异寂静形成鲜明对比。顾九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光滑的表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在计算着一笔风险与收益都高到无法估量的交易。
“做多？做多‘观察者’技术？小子，你他妈是真疯还是假疯？”钱老板的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帮铁疙瘩是能随便做多的吗？一个不好，咱们全都得被‘强制平仓’！”
“之前的‘清道夫’母体，似乎也没能把你怎么样。”顾九黎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戳中了钱老板的痛处，“还是说，钱老板你的‘风险对冲’策略，已经濒临失效了？”
收音机那头传来一阵压抑的、仿佛喉咙被扼住的喘息声。显然，顾九黎猜对了。“清道夫”母体的突袭，让这位神秘的情报贩子损失惨重，焦头烂额。
“……哼，老子有的是门路。”钱老板强装镇定，但语气已然软了几分，“但你那‘做多’……到底想怎么搞？Gamma-7那玩意虽然有点邪门，但也就对付一下‘协议7’的泥巴傀儡，碰上真正的硬茬子，屁用没有！”
“Gamma-7只是‘概念股’，证明这个‘板块’有炒作的价值。”顾九黎开始他的“路演”，“我们需要的是‘龙头股’，是能真正冲击‘观察者’技术壁垒的‘核心技术’。”
他顿了顿，抛出了诱饵：“比如，能干扰甚至控制‘清道夫’单位的‘特异性武器’方案。又或者，能瓦解‘脑核币’系统底层架构的‘漏洞利用程序’。”
收音机那头沉默了，只有电流的嘶嘶声，仿佛能听到钱老板大脑飞速运转的声音。
干扰“清道夫”？瓦解“脑核币”？
这任何一个，都是足以颠覆目前格局的“大杀器”！其背后代表的利益和风险，都庞大到令人窒息。
“……你有思路了？”钱老板的声音变得极其严肃，之前的油滑消失不见。
“有一点。基于‘破壁者1号’的优化模型和……某位‘匿名投资者’的馈赠。”顾九黎巧妙地利用了那份优化模型带来的神秘感，“但我需要更多的‘原始数据’和‘测试样本’。尤其是关于‘清道夫’能量核心的详细结构图，以及‘脑核币’系统核心节点的精确坐标和防御配置。”
他这是在索要钱老板手里最核心的情报资产！
“……胃口不小啊。”钱老板冷笑，“老子凭什么把压箱底的东西给你？让你去做多，成功了是你牛逼，失败了老子还得陪你一起完蛋？”
“因为你现在已经被‘观察者’重点标记了。”顾九黎毫不留情地撕开伤口，“你的‘做空’策略失败，暴露了多个据点，损失惨重。继续单干，你还能撑多久？”
“而跟我合作，‘联合坐庄’。”他加重了语气，“成功了，利益共享。失败了，风险共担。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吸引更多的‘注意力’，将‘观察者’的‘监管火力’从你身上分散开。这本身就是对你最大的‘风险对冲’。”
典型的金融捆绑策略。将双方的利益和风险强行绑定，形成利益共同体。
钱老板再次沉默，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权衡。
顾九黎也不催促，只是默默调出了一段音频——是之前K-09研究员临死前嘶吼出的片段，尤其是那句“……钱……通道……叛徒……”进行了循环播放，音量不大，却足以透过收音机传过去。
无声的施压。
终于，钱老板似乎下定了决心，声音带着一种赌徒般的狠厉：“……好！老子就陪你疯这一把！‘联合坐庄’！” “但是！”他话锋一转，“规矩得先讲清楚！老子出情报，你出技术和执行！利益分成，我六你四！风险承担，反过来！”
极其苛刻的条件，试图掌握主导权。
顾九黎却笑了：“可以。但我要先收‘诚意金’——关于‘清道夫’能源核心的完整结构图，现在就要。至于‘脑核币’节点的情报，可以事成之后结算。”
他只要最急需的、关于武力对抗的部分情报，这显得他更有“诚意”，同时也避免了过早触及钱老板在“脑核币”系统中的可能利益。
“……妈的，你小子比猴还精！”钱老板骂了一句，但还是很快传输过来一份加密的数据包。
数据解密，屏幕上呈现出一幅极其复杂的、多维立体的能量核心结构图，其精妙和复杂程度远超想象，旁边还标注着各种能量流数据、脆弱点分析、以及……几种理论上可能的干扰频率？
这份情报的价值，确实堪称无价！
“诚意金已收到。”顾九黎满意地点点头，“合作愉快，钱‘股东’。”
“哼，别高兴得太早。东西给你了，搞不出名堂，老子第一个找你算账！”钱老板悻悻地掐断了通讯。
获得关键情报，顾九黎立刻投入工作。
“林博士，立刻比对结构图，结合‘破壁者1号’优化模型，开始模拟‘特异性武器’的能量频率和符号序列！”
“李莎，加强外围警戒，尤其是电磁信号屏蔽！我不希望我们的‘研发过程’被提前‘披露’出去。”
整个基地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关键数据，进展快得惊人。
林疏月很快就发现，钱老板提供的结构图中标注的几个理论干扰频率，与“破壁者”模型有着极高的契合度！仿佛……“破壁者”模型本身就是为干扰这种能量结构而生的！
她立刻着手进行模拟测试和微调。
几天后，一个简陋但理论完备的、“清道夫”特异性干扰装置的设计图，出现在了屏幕上。
“理论上可行！”林疏月的声音带着兴奋和疲惫，“但需要极高的能量瞬间爆发，以及极其精确的频率控制。以我们现有的设备，最多只能制造一次性的、作用范围很小的‘干扰炸弹’。”
“一次性的就够了。”顾九黎眼神锐利，“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概念验证’（proof of concept），向市场（包括钱老板和其他潜在势力）证明，我们有能力‘做多’这个项目！”
“立刻制造原型弹！进行实弹测试！”他下令。
原型弹的制造需要一种特殊的能量电容器，基地库存没有。
“需要去‘废墟集市’淘换，或者……找‘熔炉堡’的人交易。”李莎汇报了困难。废墟集市是幸存者自发形成的交易点，龙蛇混杂。而“熔炉堡”，则是之前响应广播、那个发出粗犷咆哮声的势力，以强悍和擅长锻造闻名。
“去废墟集市。目标小，速度快。”顾九黎选择了更低调的方案，“李莎，你带一个小队，伪装前往，务必低调，最快速度换回电容器。”
他需要尽快完成测试，不想节外生枝。
李莎领命，立刻带着两名精锐队员，驾驶一辆不起眼的改装车，驶向了遥远的废墟集市。
事情一开始很顺利。李莎成功用一些药品和零件，从一个秃顶的老滑头商人那里，换到了需要的电容器。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伙不速之客拦住了他们。
是“黑石”安全区残存的人！领头的是那个之前见过面的、脸上带疤的黑石卫队小头目！他们看起来更加狼狈，眼神却更加凶狠和绝望。
“新世界资本的人？！”刀疤脸认出了李莎，眼中瞬间爆发出怨毒的光芒，“要不是你们……我们也不会变成这样！把东西和车留下！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他们显然是想抢劫！
集市里其他人都冷眼旁观，没人愿意插手麻烦。
李莎眼神一冷，握紧了藏在衣服下的武器。一旦动手，必然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极具压迫感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只见三辆如同移动堡垒般的、焊接着厚重钢板和粗大炮管的重型改装卡车，蛮横地冲进了集市，丝毫不顾及摊贩和人流，一个漂移甩尾，稳稳地停在了对峙双方的中间！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如同巨熊、穿着沾满油污的皮质围裙、留着爆炸式红色络腮胡的大汉跳了下来，手里还拎着一把还在冒着热气儿的巨大蒸汽动力锤。
他铜铃般的眼睛扫过现场，最终落在了李莎身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哈哈哈！就是你们这些小崽子发的广播？Gamma-7？有点意思！老子是‘熔炉堡’的布雷克！你们要的电容器？俺们那儿多得是！跟俺走一趟吧？俺们堡主想跟你们老板聊聊‘大生意’！”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脸色铁青的“黑石”残党，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垃圾。
李莎心脏一紧。熔炉堡的人？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来这里？还要见老板？
这绝不是巧合！
顾九黎通过李莎身上的隐蔽摄像头看到了这一切，眉头紧锁。
消息走漏得这么快？是钱老板？还是集市里有他们的眼线？或者……那个发送优化模型的“匿名投资者”与熔炉堡有关？
“答应他。”顾九黎的声音通过微型耳机传入李莎耳中，“看看他们想谈什么‘生意’。”
李莎深吸一口气，对布雷克点了点头：“可以。但我们的车……”
“破车别要了！坐俺们的！”布雷克大手一挥，不由分说地就把李莎和两名队员“请”上了其中一辆重型卡车。
车队扬起漫天尘土，在“黑石”残党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卡车车厢内，李莎和队员们紧张地握着武器。布雷克却大大咧咧地扔过来几个金属酒壶。
“喝！俺们熔炉堡的‘齿轮润滑油’！够劲！”他自己先灌了一大口。
李莎没有动，只是警惕地问：“你们堡主……想谈什么？”
“俺就是个打铁的，哪知道那么多？”布雷克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渍，眼睛却闪过一丝精光，“反正不是坏事。俺们堡主说了，你们那个‘做多’的想法，很对胃口！这世道，早就该他妈的反抗一下那些高高在上的铁疙瘩了！”
他的话语粗豪，却透着一股清晰的立场。
车队没有驶向遥远的熔炉堡，而是来到了附近一座废弃的巨型工厂内。工厂内部已经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巨大的熔炉熊熊燃烧，叮叮当当的锻造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煤炭的味道。
在一个被各种机械零件和武器蓝图堆满的办公室里，李莎见到了“熔炉堡”的堡主——一个坐在轮椅上、干瘦精悍、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老头。他的双腿似乎被某种能量武器毁掉，但精神矍铄。
“我是冈特。”老头的声音沙哑却有力，“长话短说。我对你们发布的‘开源协议’和‘看空报告’很感兴趣。更对你们能优化Gamma-7序列的技术实力感兴趣。”
他直接抛出了一份合作草案：“熔炉堡提供资源、人手、一流的锻造和技术改装能力。你们提供技术核心和战略方向。我们联合，真正地‘做多’这个末世！目标：打造足以对抗‘清道夫’甚至更高层级威胁的武装力量！利益分成，可以谈。”
这份提案，比钱老板那种纯粹的利益捆绑，多了几分理想主义的色彩，但也更加庞大和……危险。
这已经不是“联合坐庄”，而是要建立“军工复合体”了！
顾九黎通过摄像头听着，大脑飞速计算。
熔炉堡的实力的确雄厚，他们的技术和资源正是基地急需的。合作能极大加速“特异性武器”的研发和量产。
但风险同样巨大。如此大规模的动作，必然更加激怒“观察者”。而且，与熔炉堡绑定过深，也可能被卷入他们自身的麻烦之中。
“可以初步合作。”顾九黎给出指示，“优先完成‘特异性武器’原型测试。共享部分非核心数据。观察其诚意和能力。”
李莎转达了意思。
冈特堡主似乎早有预料，笑了笑：“可以。谨慎是好事。那么，这份‘诚意’，请先收下。”
他拍了拍手，几个壮汉抬着一个沉重的金属箱走了进来。
箱子打开，里面不是武器，而是……整整一箱高纯度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幽蓝晶矿！以及几张复杂的、似乎是某种大型能量炉的设计图！
“听说你们能源紧张。这些，应该够你们完成第一次‘概念验证’了。”冈特微笑道，“设计图，算是附赠。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能谈得更深入。”
大手笔！绝对的壕气！
李莎带着晶矿和设计图，以及一肚子的震惊，被熔炉堡的车队送回了基地附近。
顾九黎看着那箱高品质晶矿和先进的设计图，沉默了。
熔炉堡的“诚意”，远超预期。
他们似乎极度渴望技术，也极度……缺乏时间？
那个冈特堡主，他的腿……是怎么伤的？熔炉堡如此急于提升武力，他们在防备什么？
联合坐庄的池子里，似乎游进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巨鳄。
而与此同时，钱老板的通讯再次不期而至，语气有些阴沉：
“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就搭上‘熔炉堡’那条破船了？别忘了，你的‘清道夫’结构图是谁给的！”
他的消息，依旧灵通得可怕。
顾九黎看着屏幕上并存的，来自钱老板的“做空”情报和来自熔炉堡的“做多”资源，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
“怎么会忘呢，钱‘股东’。”
“正好，‘概念验证’需要一些‘市场噪音’来配合。”
“有没有兴趣……再发布一点关于‘清道夫’能源核心‘存在潜在设计缺陷’的……‘利空消息’？”
他要一边利用熔炉堡的资源做实“做多”的业绩，一边让钱老板在市场上散布“利空”，扰乱“观察者”的视线，甚至……吸引更多的“空头”进来，方便他……“低位吸筹”！
这场“联合坐庄”，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相互利用和算计。
真正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而顾九黎，正准备为所有的“股东”和“对手”，精心准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