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涯子如遭雷击般僵立当场,那双素来清明的眼眸此刻写满惊骇。眼前女子的绝色容颜竟与若曦平分秋色,眉宇间更透着六七分相似!他瞳孔骤缩,喉头滚动,却半个字都挤不出来。粉衣女子双颊绯红,纤纤玉指绞着衣角嗔道:又不是初见,怎的这般失态?她忽然别过脸去,耳尖都染上霞色,眼波流转间染上几分幽怨,千年前初见时,你连个正眼都不肯给,还是我三番五次搭话,才换来句姑娘恕罪,在下心有所属......
话音戛然而止。真涯子忽然察觉后背传来粉衣女子心跳紊乱,他能清晰感受到贴着的胸腔里,那颗心从羞怯的雀跃渐渐凝成沉重的钝痛。却见女子眸中泛起粼粼波光。她突然陷入某种痛彻心扉的回忆般,声音飘忽如隔世之音:初见你时,我曾告诫过自己千万遍...“要克制住自己,不要说不该说的话,更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她指尖轻颤着抚上他面颊,你既心系他人,我便该死心...
我总告诫自己莫要痴心妄想......可情之一字,岂是理智能缚?又岂是说断就能断?一滴清泪砸在他衣襟上,当年你说此生已负一人,来世若尘缘了却,若非我以死相逼,你连那句若来世尘缘了却的含糊承诺都不肯给。你可知,这句话让我在此守了整整一千零二十三载春秋?传林,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赶考时,我们的初见吗?......
我......真涯子望着她蓄满泪水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的深情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喉间发紧,根本发不出声音。这双含泪的秋瞳里盛着千年积淀的忧伤绝非作伪。他慌乱地在记忆里搜寻——传林是谁?自己分明是修道之人真涯子,何曾做过书生?可怀中人悲恸的模样做不得假,莫非...他想按住狂跳的心口,却动弹不得。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莫非世间竟有如此巧合,自己竟与那传林容貌无二?
冷汗浸透后背,若曦受难的画面与眼前泪颜重叠。这个念头令他浑身发冷。若曦的情债尚未偿还,怎又凭空多出这段千年纠葛?哪来这么多的纠葛?定是弄错了.....对…弄错了。他急喘着想要摇头,像要甩脱某种宿命般的纠缠:一定弄错了……
他在心底喃喃自语,自己只是个道人,绝非那文质彬彬的书生……忽然间,一道灵光如闪电般劈开混沌,又如暗夜中的明灯划过脑海。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云梦仙子……此名仿若一把神秘的钥匙,须臾间开启了他记忆的闸门。
前世的情债?前世的情债也好,亦或是今生的孽缘也罢。呵,云梦仙子又怎会与我有半分瓜葛?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中州谁人不知?三百年前她与魔尊艾无言的纠葛?这与我又有何干?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还有那白菲菲……她与若曦不是也有几分相似吗?可见这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
哦,别人就能长的像若曦,我为何不能像他人?真涯子暗自得意,这番推论环环相扣,简直天衣无缝。而且还非常完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经得起推敲。它一定是巧合,一定的,对。是巧合……
传林,你在想什么?粉衣女子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真涯子猛然惊醒,愧疚之情如潮水般涌来——此刻的恍惚,实在愧对若曦。他奋力想要起身解释,却发现浑身绵软无力,连指尖都动弹不得,更休提那站立。粉衣女子幽幽道:可曾想我……这声轻问令他心头一颤。待能言语时,定要立即向这位守候千年的救命恩人坦白一切。
千年光阴,她等得太久了。时光仿佛凝固了太久太久。这个痴情女子已经承受了太多苦难与心碎,饱尝了心酸苦楚,眼中尽是忧伤与绝望。明知自己并非她口中的传林,看着她失望至极的模样,绝不能让她继续误解,更不能辜负她对传林的一片痴心。即便她知道真相后眼中盛满失望与哀伤,心碎与绝望,也要告知她这残忍的真相!就在他暗下决心之际,忽然一片温软的樱唇轻轻贴上了他的脸颊——
啊!真涯子如遭雷击般猛地弹跳而起,额头不慎撞上粉衣女子的前额。女子惊愕万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不过是情难自禁轻吻其面,怎料对方竟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方才还气息奄奄的他怎会突然.....
未及细想,更令她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眼前男子竟一揖到地:在下真涯子,拜谢姑娘救命之恩!粉衣女子强撑着自己因祭出内丹而虚弱不堪之躯,踉跄着上前搀扶:你这是做什么……等等!她猛然惊醒,你方才自称什么?传林,你、你莫要吓我!真涯子抬起头,目光澄澈如清泉:在下确是真涯子,乃玄极门明镜道人座下弟子。不知恩公芳名,来日定当……你竟连我的名字都...女子精致的面容因震惊而微微扭曲,随即厉声道,说!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在下神志清明,绝非失忆。在下真涯子坦然相告,还望恩公告知芳名。当四目再度相对时,女子从他纯净如水的眼眸中看出绝非作伪。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传林!我是桃儿啊?你当真......都忘了吗?
真涯子轻叹:桃儿姑娘,在下确非传林,乃人间玄极门明镜道人座下弟子真涯子。见他连师承来历都和盘托出,桃儿仍不甘心:那你为何来此?休要欺瞒!这地方除了传林和白......她突然语塞,似想起某个故人,随即坚定道:除了传林,谁会来此赴约?
真涯子沉凝道:“桃儿姑娘,在下着实并非你所寻之人。”其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远处那片苍翠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