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将脸贴在他背上,那颤抖的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思念。真涯子感受着从背后传来的温度,恍惚间竟分不清此刻拥抱自己的,究竟是云梦还是若曦。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令真涯子心头剧震。他僵硬转身,映入眼帘的容颜与记忆中的爱人重叠——那张与若曦一模一样的容颜,他几乎要沉溺在那炽热的眸光之中。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数次,才哑声道:让你久等了…强自镇定地轻拍云梦肩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云梦这才惊觉失态,慌忙退后半步,脸上飞起红霞。
她耳尖泛起薄红,低头整理衣袖掩饰失态时,眉间还凝着连日来的忧思:没受伤吧?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恰似当年如梦似幻间那若曦的神情。
真涯子望着前世爱人,涩声道:你…还好吗?云梦抿唇浅笑:见你平安归来就好……未尽的话语化作眼波流转,恰似真涯子心底翻涌的深情。
寒潭倒映着两人的身影,真涯子望着水中晃动的面容,忽然惊觉——原来最深的劫数,从来不是刀剑加身,而是轮回百转后,依然会为同一双眼眸而怦然心动。
真涯子心神一震,幻境中若曦被困的景象骤然浮现,如利刃般直刺脑海。云梦那与若曦如出一辙的容颜方才令他恍惚间失神,险些迷失了神智。此刻却被汹涌的思念冲刷殆尽——
毕生挚爱的身影令他瞬间清醒——再相似的魂魄,又怎能取代刻骨铭心的挚爱?云梦终究只是若曦的前世残魂,这份相似岂能替代本真?若因怜生爱,岂非辜负了若曦之情?
他眸中迷雾尽散,此刻复现清明,遂转身肃然道:云梦,此事需与你分说明白。随即将那梵音幻境中遭遇无名以及这段情缘的始末,一一道来......
当云梦听完真涯子讲述那段跨越千年的轮回之恋,那些尘封的往事——破碎的记忆画面便如潮水般涌来。千年前白晨曦与书生传林的刻骨深情,在错乱的时空中与几世爱人重逢的震撼,让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这份无法平静的悸动。
可每当四目相对间,却总觉那视线穿透自己分明望向了另一个灵魂。她忽然明白:纵有三世情缘,传林深爱的是白狐晨曦,那青锋眷恋的是自己这道残魂,而眼前之人牵挂的,永远是那个被他奉若神明至纯至净的少女若曦——她的转世之身。
就在云梦心绪翻涌之际,真涯子轻声叹道:云梦,你受苦了......这声迟来的抚慰,让白晨曦积蓄了千年的泪水,终究化作此刻云梦决堤而下的辛酸……真涯子鼻子一酸,微红着眼眶竟不由自主地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两颗孤独的灵魂紧紧相拥,此刻这个迟来的拥抱早已胜过那千言万语。
这个为坚守最初之爱曾散尽千年道行的残魂,此刻终于找到了归宿。他们相拥而泣,所有的言语都融化在这个跨越时空却错位的拥抱里。
短暂的温存相拥过后,真涯子牵着她的手来到青石旁。当他细心地拂去黑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叠好后让云梦坐下之际。这熟悉的举动让她眼眶发热——让云梦于恍惚间,看见了千年前那个清贫书生。当年她心里那个他,正是如此这般为她拂去本不存在的尘埃……
并肩而坐时,真涯子深深呼吸着云梦发间的幽香,那是晨曦留给传林的印记。甜蜜与苦涩同时在心头翻涌:明明深爱,却注定相隔分离;依然眷恋,却只能默默守望。这份情,纵使相思入骨,终究成了追忆里的惘然。
长久的沉默中,云梦感受到真涯子起伏的心绪。她突然握住他的手:告诉我,此行可曾遇见那人?此话虽然问得直白,但此刻她眼中已不见往昔的执念。真涯子望进她清澈的眼眸,知道她虽未完全释怀,却已放下了大半,更深知那个心结,正在慢慢解开……
真涯子将梵音幻境中的经历娓娓道来,将无名对云梦与如月的种种情愫如实相告。他未添半分臆测,只将无名那讳莫如深的神情、颤抖的语调,以及谈及云梦时那痛苦挣扎的模样。和只字未提的如月,以及时清时浊的心神,时而英气逼人,时而无故疯癫尽数呈现。当说到九幽冰莲时,他特意放慢语速提及那滴滑落的泪珠——云梦护身法器所化的至宝。
云梦的指尖在衣袖下微微颤抖。听完无名疯癫又清醒的反复,听完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与挣扎,她苍白的唇边忽然泛起一丝释然的笑意。握紧的双手渐渐松开,急促的呼吸归于平静,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当无名对云梦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意被完整剖白时,云梦仙子的面容如风云变幻。她纤眉轻蹙,唇色渐白,原本轻搭在真涯子腕间的柔荑不自觉地收紧。急促的呼吸伴着剧烈心跳,一声长叹后,她仿佛将积郁多年的浊气尽数吐出。这些细微变化,道尽了她对这段情缘的百转千回:从最初的愁苦凄楚,到后来的不甘烦乱,最终化作一片释然的平静。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云梦望着天边流云轻叹,他清醒也好,疯癫也罢,不过是命运不同的模样罢了。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真涯子明白,那段纠缠千年的执念,终是随风而散了。
听闻无名神志时清时浊的境况,云梦竟显出超乎寻常的淡然。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轻叹:天有阴晴,月有圆缺,何况人心?随即她又接着道:疯癫未必是劫,混沌或许为福,端看如何度量。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谈论他人故事。
未等回应,云梦已翩然起身:九幽冰莲虽难得,却不必执着。宿命早有定数,一切顺其自然便好。说话间,她指尖轻点,一道金光一瞬间渡入真涯子心口。原来她已将阴玉火莲心诀相授——只需待时机成熟,逆念法诀便可使双莲合璧。
他忽觉掌心微湿,抬眸才见云梦眼眶泛红。她紧抿的朱唇微微颤抖,肩头如风中落叶般轻颤,声音却异常平静:是时候了...这句话飘散在空气中时,她的身影已渐渐淡去,只余一缕幽香证明方才并非幻梦。
真涯子愕然抬头望向虚空——那里传来云梦这缕地魂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带着微微颤抖的话语:宿命早有安排…我们......就此别过。
最后那抹身影化作点点金芒,真涯子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上面还留着未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