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言的步伐在黑色的平原上留下浅浅的、几乎不可见的印记,如同墨滴在宣纸上缓慢晕开。
那尊被他定义为“静止”的鬼将雕塑,在他身后迅速缩小,最终化为视野尽头一个模糊的黑点,与这片广袤的死寂融为一体。
平原上空无一物,唯有脚下坚逾精钢的黑色土地,以及弥漫在空气中、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纯粹寂灭之意。
然而,这种绝对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当他行至平原腹地,距离那座狰狞的鬼首堡垒已不足千丈之时,前方那片看似虚无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
一道道凝实的身影,自虚空中迈步而出,无声无息地拦在了他的前方。
数量不多,仅有九位。
但它们散发出的气息,却比之前那尊巨灵神般的鬼将更加深沉,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身披残破斗篷,身形飘忽如烟;有的则如同由无数兵器碎片熔铸而成,周身闪烁着金属的冷光;更有甚者,完全是一团不断扭曲、变化的阴影,唯有中心两点猩红,如同嗜血的瞳孔。
它们皆是镇守此地的鬼将,是历经无数纪元筛选、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真正强者,是寂灭之域意志的延伸与执行者。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或类似感知的器官)齐齐落在李不言身上,冰冷、审视,带着一种源于规则本身的排斥与杀意。
它们的存在,仿佛与这片黑色平原连成一体,共同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九股强大的气机交织成一张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岳的大网,朝着李不言笼罩而下。
这并非简单的威压叠加,而是一种领域的压制,是这片寂灭平原规则对“异物”的本能排斥。空气(如果这片概念空间存在空气的话)变得粘稠如胶,足以让寻常金仙寸步难行,魂体崩裂。
李不言的衣袍被这股无形的压力拂动,但他前行的脚步却未曾有丝毫迟滞。他就这样走入了那九位鬼将联手布下的领域之中,如同走入了一片寻常的薄雾。
领域之内,万法沉寂,唯寂灭独尊。任何非源于此地的力量,都会受到极大的压制与消磨。
然而,李不言的力量,本就源于“终结”,与这片领域的本质同源。甚至,因其融合了星辰生机与初步的混沌意境,其位格隐隐凌驾于这单纯的寂灭领域之上。
那沉重的压制力落在他身上,如同清风拂过山岗,未能撼动其分毫。
九位鬼将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同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那是对超出理解范畴之事物的本能反应。
居于正中,那位身形飘忽如烟的鬼将,抬起了由阴影构成的手。一道意念,如同冰冷的刀锋,直接切入李不言的心神:
“名?”
只有一个字。它在询问李不言的来历,他的名号。在这寂灭之域,知晓一个存在的“名”,往往意味着可以追溯其根源,施加更精准的打击与束缚。
李不言终于停下了脚步,立于九位鬼将的包围圈中心。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九位散发着滔天凶威的寂灭守卫。他的眼神依旧深邃,但在那深邃的底层,似乎有一点微不可察的星芒一闪而逝,那是融入他本源的星辰生机,与这片绝对死寂之地形成了微妙的对立。
面对那直接叩问神魂的“名”之质问,他没有回答。
反而,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直接在那九位鬼将的“存在”核心响起,无视了任何能量与规则的阻隔:
“尔等,”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俯瞰微尘的漠然。
“也配问我名?”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九位鬼将联手布下的、坚不可摧的寂灭领域,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烙铁的冰层,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滋啦”声!
并非是从外部被暴力打破,而是从其内部核心,那构成领域基石的“寂灭”规则本身,开始发生了某种它们无法理解的……崩解!
李不言的话语,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定义”与“否定”。
他在否定这些鬼将,拥有“询问他名讳”的“资格”!
这种否定,直接作用于规则层面,撼动了它们存在的根基!
“呜——!”
九位鬼将同时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并非痛苦,而是规则被强行扭曲、权柄被质疑时产生的剧烈反噬!
它们凝实的身躯开始变得明灭不定,那飘忽如烟者几乎要彻底消散,那金属熔铸者体表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那扭曲阴影更是发出尖锐的嘶鸣,猩红的瞳孔剧烈闪烁!
它们试图稳固自身,调动更强大的寂灭之力反击,却惊恐地发现,它们与这片平原、与寂灭本源的连接,竟然在这一刻变得晦涩、滞窒,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所阻碍!
李不言不再看它们,仿佛刚才那撼动领域、反噬鬼将的话语,只是随口说出的一句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他再次迈开脚步,从容地从那九位因规则反噬而暂时僵直、身躯不断在虚实间闪烁的鬼将中间穿过。
双方擦肩而过,最近时,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位金属鬼将甲胄上正在蔓延的裂痕,感受到那阴影鬼将散发出的混乱与惊悸。
没有一位鬼将能够出手阻拦。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它们的存在本身,正在经历一场突如其来的、源于概念层面的风暴。
李不言的身影,如同行走在另一条平行的轨迹上,无视了周遭的一切混乱,继续向着平原的尽头,那呼唤传来的最深之处走去。
在他身后,那九位强大的鬼将,依旧僵立在原地,身躯明灭,努力地对抗着那源自存在根本的震荡与否定。它们那冰冷的目光中,第一次映出了某种近乎……恐惧的色彩。
(第11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