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开的墨汁,将红旗生产大队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墨蓝天幕上,洒下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房屋和树木的轮廓。
凌飒蹲在自家后院的隐蔽角落,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手里的扳手正拧着最后一颗固定铁皮的螺栓,动作又快又稳,带着特工特有的精准。身旁的张建军举着一盏蒙了黑布的煤油灯,灯光被压得极低,只够照亮眼前半米的范围。李桂芬则守在院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咔哒”一声轻响,螺栓终于拧紧。凌飒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压低声音道:“建军,把剩下的铁皮搬到车底,用柴禾盖严实点。桂芬,再去看看院墙根有没有留下脚印。”
“哎!”夫妻俩齐声应道,动作麻利地忙活起来。
此刻后院里,那辆“看山窝棚”已经初具规模。外层是厚实的木板,刷上了和大队板车一样的土黄色,侧面堆着几捆干枯的柴禾,从外面看,完全就是个用来存放农具、防备野兽的普通窝棚。可掀开最里面一层活动木板,就能看到里面已经焊好的铁皮框架,还有铺了一半木板的车厢底子——这正是凌飒秘密打造的房车核心部分。
今晚是他们连续熬夜施工的第七天。自从兑换了消音工具,白天趁队里上工没人注意,他们能偷偷处理一些不需要焊接的活计,可焊接铁皮、固定框架这种动静稍大的工序,还是得放在深夜。凌飒原本算着,这个时辰社员们都已睡熟,巡逻队要到后半夜才会经过这片区域,没想到今晚的夜色格外沉,连虫鸣都稀疏了许多,反而让空气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紧张。
“娘,铁皮都盖好了,柴禾也码得跟之前一样齐整。”张建军拍了拍手上的灰,低声汇报。他如今跟着凌飒学了不少本事,不仅识得图纸,干活也越来越利索,眼神里少了往日的怯懦,多了几分沉稳。
李桂芬也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娘,院墙外没发现脚印,就是……刚才好像听见西边传来几声狗叫,不知道是不是巡逻队过来了。”
凌飒眉头微蹙,侧耳凝神听了听。夜风吹过树梢,带来一阵沙沙声,隐约间,似乎真有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还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坏了,巡逻队提前过来了!”凌飒心里咯噔一下。按往常的规律,巡逻队都是午夜时分才会巡逻到村西这片区域,今晚怎么会这么早?她立刻做出决断:“建军,你赶紧把扳手、焊机这些工具塞进柴房的暗格里。桂芬,跟我一起把窝棚的木门关上,记得留条缝透气。”
几人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张建军抱着焊机,快步冲进柴房,掀开墙角的一块石板,露出下面的暗格,把工具一一放进去,再原样盖好石板,撒上几把干草掩饰。凌飒则和李桂芬合力推着窝棚的木门,木门是用粗木头做的,上面还留着几道划痕,看着陈旧又普通。
就在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外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院门口。
“队长,你说苏婆子家这后院,大半夜的怎么还亮着灯?”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是大队里的民兵小王。
“不好说,前阵子周明举报她私搭违建,虽说查着是个看山窝棚,可这苏婆子自从去年冬天醒过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又是改农具又是进山打猎,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队长老赵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咱们进去看看,正好核对一下户数,顺便提醒她夜里注意防火。”
院门外传来拉动门闩的声音,李桂芬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凌飒身后躲了躲。张建军也攥紧了拳头,手心全是汗。他知道,这窝棚里的房车框架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轻则被没收物资、罚工分,重则可能被安上“搞资本主义尾巴”的罪名,到时候不仅房车建不成,一家人都得受牵连。
凌飒却异常镇定,她快速扫视了一眼周围,目光落在窝棚旁边那辆真正的板车上。板车上还放着几件没来得及收拾的农具,以及半捆刚砍回来的柴禾。她立刻有了主意,冲张建军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别慌,按我说的做。”
门闩被拉开,两道手电筒的光柱立刻射了进来,在院子里扫来扫去。老赵和小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目光警惕地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
“苏婆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院子里忙活啥呢?”老赵的手电筒光柱落在凌飒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凌飒脸上立刻堆起一副憨厚的笑容,搓了搓手,故意打着哈欠道:“赵队长、小王啊,你们咋这时候过来了?这不白天忙着秋收,没来得及收拾农具,想着夜里凉快,把这板车修一修,明天好拉柴禾呢。”
她说着,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板车,板车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张建军也连忙附和:“是啊赵队长,我娘说这板车的轮子有点松,夜里不修,明天拉东西容易出问题。”
老赵的手电筒光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个“看山窝棚”上:“这窝棚搭得倒是挺结实,苏婆子,你这是打算啥时候去山上住?”
“快了快了,等秋收结束,就把铺盖搬过去。”凌飒笑着应道,主动走上前,推开窝棚的木门,“赵队长要是不放心,进去看看?就是里面堆了些柴禾和农具,乱糟糟的。”
手电筒的光柱立刻射进窝棚里,照亮了里面的景象。正如凌飒所说,里面堆着几捆柴禾,墙角放着一把锄头和一把镰刀,地面上落着些木屑和干草,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异常。老赵往里看了半晌,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
小王却不甘心,举着手电筒在窝棚里仔细照了照,目光落在那些堆着的柴禾上:“苏婆子,你这柴禾堆得挺整齐啊,里面没藏啥东西吧?”
凌飒心里一紧,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小王同志说笑了,我一个老婆子,能藏啥东西?都是些烧火的柴禾,要是不信,你可以翻翻。”她说着,主动伸手拨了拨最上面的一捆柴禾,露出下面的铁皮——不过此刻的铁皮被伪装成了窝棚的挡板,看起来和普通的木板没什么两样。
小王还真要上前去翻,老赵连忙拦住了他:“行了,苏婆子也不是那种人。咱们就是例行巡逻,提醒你夜里用火注意安全,别引发火灾。”
“哎,谢谢赵队长提醒,我记着了!”凌飒连忙点头,态度恭敬又热情,“夜里凉,赵队长和小王同志要不要进屋喝碗热水?”
“不了,我们还要去下一家看看。”老赵摆了摆手,转身往外走,“你也早点休息,别忙活太晚了。”
“好嘞,慢走啊!”凌飒笑着送他们到院门口,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李桂芬也瘫坐在门槛上,拍着胸口道:“娘,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被发现了呢。”
“是啊娘,多亏了你反应快。”张建军也心有余悸地说道。
凌飒关上院门,重新坐好,脸色沉了下来:“刚才好险,巡逻队怎么会突然提前过来?”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老赵的话里提到了周明,难道是周明被遣返前,又在背后说了什么?还是说,有人一直盯着他们家的动静?
她走到窝棚里,掀开柴禾,摸了摸下面的铁皮框架,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特工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巡逻队这次虽然被糊弄过去了,但保不齐下次还会再来,甚至可能会带着人来仔细搜查。
“娘,咱们接下来还敢夜里施工吗?”李桂芬担忧地问道。
凌飒沉吟片刻,道:“施工不能停,房车已经到了关键阶段,耽误不得。不过得换个方式,白天多利用消音工具做些细活,夜里只做最紧急的工序,而且每次施工时间不能太长。”她顿了顿,继续道,“建军,明天你去陈老家一趟,问问他能不能想办法打听一下,今天巡逻队为什么会突然提前过来。桂芬,你平时多留意一下村里人的动静,尤其是之前跟周明走得近的几个人,看看他们有没有在背后议论咱们家。”
“好,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办。”夫妻俩齐声应道。
凌飒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窝棚外的夜色。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看起来有些诡异。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这次的巡逻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凌飒立刻屏住呼吸,示意张建军和李桂芬不要说话,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摸到院墙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夜色浓稠,院墙外的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可凌飒却分明感觉到,刚才那声响动绝不是风吹草动那么简单。是巡逻队去而复返?还是另有其人?
她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冰冷。不管是谁在暗中窥探,都别想阻止她的计划。这辆房车,是她和家人离开这里、奔向自由的希望,谁也不能破坏!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她仔细检查院墙周围时,在墙角的草丛里,发现了一枚不属于大队任何人的纽扣——那是一枚黑色的胶木纽扣,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沪”字,看起来像是城里人才会穿的衣服上的配饰。
凌飒捡起那枚纽扣,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里充满了疑惑。红旗大队里,除了几个知青,几乎没人会穿带这种纽扣的衣服。而那几个知青里,周明已经被遣返,剩下的几个也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不可能半夜来窥探她家。
难道是城里来的人?他们为什么会盯上自己?
夜色更浓了,凌飒握着那枚黑色纽扣,站在院墙边,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她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要到头了,一场更大的危机,或许正在悄然逼近。而这枚小小的纽扣,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背后的人又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