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露水浸得柴房墙根发潮,凌飒蹲在房车框架旁,指尖划过铁皮拼接的缝隙——这处用陈老给的铆钉加固过,就算走颠簸山路也不至于散架。张建军蹲在她旁边,手里攥着队长刚给的介绍信,指腹反复蹭着那张糙黄纸片的边缘:“妈,真能成?队长那眼神跟盯贼似的。”
凌飒往灶台里添了把干草,火星子“噼啪”溅在铁皮上:“他是舍不得咱们队里的高产菜,不是盯你。”
这话没说错。自打凌飒把空间兑换的改良菜种撒进大队菜园,红旗队的白菜比邻队密了两成,萝卜粗得能当棒槌使。队长王大柱前儿还拉着张老实的手叹:“秀兰要是走了,队里的菜可怎么办?”
可凌飒要的不只是“菜长得好”。
她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起身往堂屋走——李桂芬正蹲在炕沿缝补张老实的旧褂子,针线筐里摆着凌飒刚兑换的细棉线,这东西在供销社得凭工业券买,黑市上能换三斤玉米面。
“桂芬,把那罐麦乳精包上。”凌飒指了指柜顶上的铁皮罐,“明儿给王队长送过去。”
李桂芬手一顿:“那是陈老送您的……”
“送出去才有用。”凌飒掀开缸盖,舀了瓢凉水喝,喉间的干涩压下去,“王大柱是老好人,但老好人最看重‘人情’。咱们要介绍信,要‘探亲戚’的由头,就得让他觉得‘不亏’。”
张老实裹着棉袄从里屋出来,头发睡得支棱着:“我……我明儿去送?”
凌飒瞥他一眼——这男人如今腰板直了些,说话也不打颤了,上次三儿子来闹,还是他把人搡出了院门。她把麦乳精塞进张老实怀里:“你去,就说‘秀兰身子刚好,想回娘家看看,让队长多担待’。”
这话是给王大柱台阶。原主苏秀兰的娘家在三百里外的青岗县,十年没走动了,如今“探亲”合情合理;再说凌飒前儿冻晕刚养好,队里也没理由拦着病人出门。
天刚蒙蒙亮,张老实揣着麦乳精出了门。凌飒没闲着,把空间里的急救包往房车暗格里塞——绷带是军工款,消毒水是浓缩型,还有两盒青霉素,这东西能救命,也能在关键时刻换物资。
李桂芬蹲在房车旁,摸着折叠床的木板:“妈,咱这‘窝棚’真能装下四个人?”
“装不下也得装。”凌飒把帆布盖在房车上,用麻绳捆紧,“等出了大队,把帆布掀开,床板一拉,比你这炕还宽。”
正说着,张老实攥着介绍信跑回来,棉袄扣子都崩开了一颗:“成了!队长盖了章,还说……还说让咱们多带点队里的白菜,给娘家尝尝!”
凌飒接过介绍信——糙黄纸片上盖着鲜红的队章,右下角还有道浅浅的折痕,像是王大柱攥了很久。她指尖划过那道折痕,突然笑了:“这章盖得‘犹豫’,但‘犹豫’才是真的。”
真的,才不会有人起疑。
当天晌午,队里的牛车把他们送到公社车站。凌飒让张建军看着房车,自己拉着李桂芬去了供销社——她用五张粮票换了两包盐,又偷偷把空间里的红糖塞进布兜,转身撞进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怀里。
“对不住。”凌飒往后退半步,指尖已经摸到了腰后的柴刀。
男人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她布兜里的红糖上:“同志,这糖……是从哪儿买的?”
凌飒心里警铃一响——供销社的红糖早断货了,这男人眼神太亮,不像普通社员。她把布兜往身后藏:“托亲戚带的。”
男人没再追问,只递过来一张纸条:“我是县供销社的采购员,姓周。要是有‘稀罕东西’,可以去县城东街的老槐树底下找我。”
纸条上只有个“周”字,连地址都写得含糊。凌飒捏着纸条,看着男人钻进公社的吉普车,才低声对李桂芬说:“把这纸条烧了。”
李桂芬慌了:“是坏人?”
“是‘机会’,但现在不能碰。”凌飒把布兜塞给她,“咱们现在是‘探亲的老百姓’,不是‘做买卖的贩子’。”
牛车把房车拉到公社外的土路上时,太阳已经偏西。凌飒把帆布掀开一角,让张建军把白菜搬进去——王大柱给的二十棵白菜,刚好能挡住房车的灶台。
张老实坐在车辕上,攥着缰绳问:“秀兰,咱真去青岗县?”
“不去。”凌飒跳上房车,把水壶递给李桂芬,“青岗县在北边,咱们往南走。”
张建军愣了:“那介绍信……”
“介绍信是‘路条’,不是‘目的地’。”凌飒靠在帆布上,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露出耳后的疤——那是执行任务时留下的,如今成了苏秀兰“冻晕摔的”。她看着远处的山路,突然指了指西边:“看见那片林子没?”
林子里的树长得歪歪扭扭,枝桠上挂着个破草帽,那是凌飒昨天做的标记——陈老说过,那林子里有个废弃的农机站,能找到柴油桶。
可当他们的房车刚拐进林道时,凌飒突然按住了张建军的手:“停。”
车辙印歪了。
不是他们的车辙——林道上还有两道新印子,比牛车的轮距窄,像是自行车压的。更不对劲的是,那破草帽被人动过,原本歪在东边,现在垂在了西边。
凌飒摸出柴刀,指尖在刀刃上蹭了蹭:“桂芬,把老实哥拉进房车里。建军,跟我走。”
张建军攥着锄头,声音发紧:“是……是大儿媳找来的?”
“不是。”凌飒往林子里走,脚步放得极轻——那车辙印上沾着半片蓝布,不是大队里的土布,是供销社卖的机织布。她想起早上那个姓周的采购员,想起他眼镜片后的光。
突然,林子里传来“咔嚓”一声——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凌飒猛地转身,柴刀对准声音来处——
树后站着个穿补丁褂子的少年,手里攥着个野兔,嘴里叼着根草,正睁着圆眼睛看她。可少年的裤腿上,沾着和车辙印上一样的蓝布絮。
“婶子,”少年把野兔举起来,笑得露出两颗虎牙,“你们是来买兔子的不?”
凌飒的柴刀没放下。她看着少年身后的树——树影里藏着个人,手里拿着根麻绳,麻绳上还沾着泥。
而那少年的另一只手,正往怀里摸。
那里鼓着一块,像是个铁皮盒子。
凌飒突然笑了,把柴刀插回腰后:“兔子怎么卖?”
少年的虎牙亮得晃眼:“五毛钱,包收拾。”
他往前迈了一步,怀里的铁皮盒子“叮”地响了一声——不是铁的声音,是玻璃的。
凌飒的指尖摸到了急救包里的青霉素。她看着少年身后的树影,突然问:“你这兔子,是从农机站那边打的?”
少年的笑僵住了。
树影里的人动了。
麻绳“嗖”地甩了过来,直冲着张建军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