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上，夜承低笑一声，指尖轻叩扶手。
“童言无忌。母后这般年纪，何必与一个小丫头置气？既然身体不适，便去歇息片刻吧。”
“皇帝说得是。”太后缓缓站起，看向镇国公。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触即分，传递着某种只有他们懂的阴冷讯号。
“哀家去换身衣裳，你们继续。”
太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镇国公黑着脸坐回原位，灌了一大口酒。
乐师们战战兢兢地重新奏响丝竹，但谁还有心思欣赏？百官们正襟危坐，眼神乱飘，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频率。
而在风暴中心的这一桌，画风截然不同。
“还要。”
阿缘趴在桌沿，眼巴巴地盯着夜行云手里的橘子。
夜行云慢条斯理地剥着橘皮，修长的手指撕掉那些白色的橘络。
他甚至没看一眼周围那些想杀人的目光，只是将一瓣饱满的橘肉递到阿缘唇边。
“张嘴。”
阿缘一口咬住，腮帮子鼓动，汁水在口腔炸开。
“甜吗？”夜行云问。
“酸。”阿缘皱眉，诚实评价，“没有那个大红色的果子好吃。”
夜行云嗤笑一声，随手将剩下的半个橘子扔回盘里，擦了擦手：“那就不吃了。”
坐在对面的安和公主刚处理完满身的狼狈，正好听到这一句。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凭什么？那个只会吃的贱民，凭什么能让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伺候？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且凌乱的脚步声。
殿门被撞开。太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桂喜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神色惊恐到了极点。
“陛下！陛下出事了！”
桂喜扑通一声跪在红毯中央，声音凄厉，“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晕过去了！”
夜承眉头微挑，脸上那种看戏的兴味更浓了，嘴上却沉声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太后怎么了？”
“太后娘娘发现……发现手镯不见了！”桂喜哭喊道，“那是先帝御赐的。太后急火攻心，这才……”
话音未落，太后在几名嬷嬷的搀扶下，虚弱地出现在门口。她卸去了繁重的凤冠，发丝微乱，眼眶通红，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
“那是先帝的御赐之物……”太后颤抖着声音，泪水夺眶而出，“哀家一直不舍得戴，怎么就不见了……是谁？是谁要绝了哀家的念想？”
演技炉火纯青。
镇国公安远山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酒壶被震翻在地。
“岂有此理！”
安远山怒目圆睁，“天子脚下，禁宫之中，竟有人敢行窃御赐之物！”
他大手一挥，厉声喝道：“来人！封锁长乐宫！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殿外的几十名禁军瞬间涌入。
百官哗然，女眷们吓得花容失色。
“皇上，老夫觉得此事定要彻查。无论官职大小，无论身份贵贱，今日不查出手镯，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门。”
“嗯。”夜承只有一个字。
夜行云依旧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那块剥下来的橘子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太后在此刻适时地开口，声音虚弱：“哀家记得……手镯收的很好，定是有人……”
“启禀陛下！启禀太后！”
一名负责殿外洒扫的小太监瑟瑟缩缩地爬了出来，伏在地上发抖：“奴才……奴才方才看见了……”
夜承还没开口，安远山却抢先一步，大喝：“看见什么？说！”
“奴才看见……有一道红色的影子，鬼鬼祟祟地在太后寝宫附近转悠……”小太监抬头，眼神躲闪，手指向大殿一角，“那个身影……穿着红裙子。”
今晚的宫宴，为了避讳太后的红福，所有女眷都穿得素雅。唯独夜行云带来的这个女人，一身如火的红裙，张扬到了极致。
安和公主猛地站起身，指着阿缘尖叫：“是她！肯定就是她！”
“皇上！这种乡野来的贱民手脚最不干净！”安和满脸怨毒，声音尖锐刺耳，“她本就是乞丐，偷鸡摸狗是她的本性！”
太后捂着胸口，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阿缘：“阿缘姑娘……哀家好心赏你糕点，你为何要偷哀家的东西？”
“我没有偷。”阿缘还在嚼着嘴里的橘子肉。
她咽下果肉，茫然地看着周围那些充满了恶意的脸。
“我一直坐在这里吃东西呀。”阿缘指了指面前堆成小山的果皮，“这个橘子好酸，那个葡萄有籽，我一直都在忙，哪里有空去别的地方？”
“还敢狡辩！”安远山冷笑一声，大步逼近，“人证物证俱在！那小太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冤枉你不成？”
阿缘转过头，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在她黑白分明的视野里，那个小太监的嘴巴里，正不断往外冒着黑色的浓烟。那是谎言的味道。
“他在撒谎。”阿缘认真地说，“他嘴巴里在冒黑烟，臭臭的。”
“一派胡言！妖女，死到临头还敢装神弄鬼！”安远山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定是你这妖女用了什么妖法，或者是把赃物藏在了身上！来人！”
他一挥手，几个早已准备好的粗壮嬷嬷立刻上前。这些嬷嬷手里拿着拶指的刑具，脸上带着狞笑。
“既然不肯招，那就搜身！”安和公主兴奋地喊道，“把她的衣服扒了！我看她往哪里藏！”
周围的大臣们开始窃窃私语。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宸王英明一世，怎么带回来这么个祸害？”
“偷御赐之物，这下宸王也保不住她了。”
那几个嬷嬷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姑娘，得罪了。”领头的嬷嬷满脸横肉，伸手就要去抓阿缘的衣领，“咱们手重，您最好别……”
阿缘缩了一下脖子。
就在那只粗糙的大手即将触碰到阿缘红色衣袖的瞬间，只见那块原本被夜行云拿在手里把玩的橘子皮，突然化作一道橙色的残影，在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线。
“啪！”一声闷响。
“哎呦——！！！”领头的嬷嬷大叫。
夜行云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丝帕，轻轻擦拭着阿缘嘴角沾上的一点橘子汁。
他擦完，随手将染了果汁的帕子扔在那个大叫嬷嬷的脸上。
夜行云缓缓抬起眼帘，扫视着面前这群手持刑具的蝼蚁。
“搜本王的人？”
夜行云身体微微前倾，“你们这群垃圾，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