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4月5日，20:06
pIcU天花板上的日光灯闪了两下，像谢幕的掌声。
周启山愣在门口，嗓子发干：“严聪呢？”
林悦把矿泉水瓶攥得咯吱作响，答非所问：“手术全部成功，申请转入普通病房。”
“我在问他人！”
“他……走了。”
“走去哪？”
“去一个不需要身份证的地方。”
周启山骂了句脏话，冲过来抓住她肩膀：“别给我打机锋！十二个孩子同时复律，主刀人失踪，你教我怎么写病历？”
林悦抬眼，瞳孔里倒映着主任的怒容，也倒映着一片空空荡荡——像被橡皮擦过的黑板，连粉尘都没留下。
“写‘自愈’吧。”她轻声说，“世界不会相信奇迹，但会相信自愈。”
……
20:15，行政楼监控室。
保安队长叼着牙签，回放地下一层杂物间画面——
雪花屏，七分钟，连备用电源都失踪。
他骂骂咧咧按下删除键：“又他妈设备老化。”
硬盘深处，某段代码被永久擦除，像从未存在过。
……
20:30，pIcU走廊。
孩子们被推往电梯，12辆平车排成一条安静的河。
经过护士站时，许安安突然伸手，抓住林悦衣角：“姐姐，救我的哥哥呢？”
林悦蹲下，把那只小手贴在自己颈动脉：“他在这里。”
“为什么我看不见？”
“因为他在替你看世界。”
安安似懂非懂，却被推入电梯。
金属门合拢的瞬间，林悦听见自己心跳——
扑通、扑通——
节奏与记忆里某个声音重叠，却缺了另一半回声。
……
21:00，科研楼地下室，废弃解剖室。
林悦推门，灰尘扬起像雪。
中央解剖台被改造成临时祭台——
12根叙事电极围成圆，中间摆着那瓶喝了一口的矿泉水。
她把电极逐一插入自己左臂，每插一根，眼前就闪过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丧尸城的落日、修真界的雷劫、赛博夜的霓虹……
最后一段，是严聪站在两个世界裂缝前的背影——
他回头，嘴唇开合，她却听不见。
电极全部接入，屏幕亮起猩红倒计时：
【叙事残片聚合中……00:05:00】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将被临时覆盖，成功率未知】
林悦笑了：“成功率？那家伙从来不说。”
她按下回车。
……
21:05，世界在她耳边碎成两瓣。
一半是无声的纯白，
一半是嘈杂的黑暗。
纯白里，她看见严聪——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曾叫严聪的那团意识”。
他像被拆散的星空，漂浮在零重力空间，每一颗星子都是一段被删掉的记忆：
小学同桌的名字、母亲炒糊的土豆丝、高考前夜撕碎的准考证……
林悦伸手，指尖刚碰到最近的那颗星，星子立刻化作金色粉尘，顺着她指缝钻入血管。
黑暗里，她听见系统残响：
【检测到非法调用“作者遗骸”，是否执行格式化？】
“否！”
她吼出声的刹那，纯白与黑暗同时坍缩成一条缝——
像被拉上的拉链，把她的灵魂狠狠塞回身体。
……
21:06，解剖室。
林悦猛睁眼，胸口插着最后一根电极，屏幕显示：
【聚合失败，残片不足】
【获得：心跳样本1，记忆碎片0】
她喉咙发甜，吐出一口血，却笑得比血更艳：“至少，把心跳抢回来了。”
她把那瓶矿泉水贴在耳边，瓶壁传来微弱却坚定的“咚咚”——
那是严聪最后三秒的心跳，被压缩成无限循环的音频文件。
“欢迎回来，”她轻声说，“哪怕只剩声音。”
……
21:30，医院天台。
夜风猎猎，吹得她白大褂鼓起像帆。
林悦把瓶盖拧开，将里面剩下的半瓶水——
连同心跳——
全部倒进一只透明试管，封口，贴上标签：
【样本编号：R.m.F.-000】
【来源：未知】
【性质：人类心跳（无限循环）】
【保存人：林悦】
她抬头，看向城市灯火，像看向一片倒置的星空。
“接下来，轮到我当作者。”
……
22:00，院长办公室。
周启山看着面前两份文件，眉头能夹死蚊子：
A.《12例患儿自愈情况说明》——签字人：林悦
b.《重生医疗基金会法人变更申请》——原法人：严聪（身份证已注销）
新法人：林悦
“你疯了？法人说换就换？”
林悦把试管放到桌面，玻璃壁里的心跳正有节奏地敲击：“他托我带话——”
“什么话？”
“‘如果世界忘记我，就让基金会记住我。’”
周启山盯了那试管半晌，像盯一颗随时会炸的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林悦把笔递给他，“意味着从今天起，‘奇迹’有了营业执照。”
……
22:30，新闻夜班车里。
车载广播插播突发：
“本台讯，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12名终末期心衰患儿集体康复，创世界医学史纪录。该院宣布，将联合‘重生医疗基金会’开展全国公益试点……”
出租车司机叼着牙签，对后排乘客感慨：“现在医学真他妈神了！”
乘客没回话，只把帽檐压得更低——
他左腕戴着一圈淡金色手链，像胎记的替身。
手链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作者离线，故事继续】
……
23:00，基金会临时办公室（医院仓库改建）。
林悦开灯，灰尘飞舞。
她把试管放进保险柜，锁孔“咔哒”一声，像是接被切下一块边角料。
转身，墙上挂着刚喷绘好的基金会LoGo——
一颗被拉链缝合的心，中间漏出半粒星。
她拿起手机，给通讯录里唯一一个“空号”发去短信：
“第一步完成。
十二颗心已点亮。
等你回来——
或者，
等我去找你。”
按下发送的瞬间，空号竟回了一条空白短信：
没有字，只有一条附件音频。
林悦点开，把手机贴在耳边——
扑通、扑通、扑通——
那是心跳，却比试管里的更鲜活，像有人就站在她身后。
她回头，空无一人。
但灯管闪了两下，像眨眼。
林悦笑了，对着空气竖起中指：
“严聪，别以为装神弄鬼我就认不出你。”
“心跳频率88 bpm，左心室射血分数65%，”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
“把‘活着’写得这么——”
“吵。”
灯光停止闪烁，仓库归于寂静。
可如果你把耳朵贴在保险柜门上，
会听见两颗心跳，正隔着一层钢板，
慢慢同步——
像两个世界，
终于对上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