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校园，像被重新上紧了发条。
走廊里恢复了平日的喧闹，教室里重新坐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黑板上又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单词。周末那短暂的宁静和美好，像一场轻盈的梦，醒来后依然要面对堆积如山的作业和接踵而至的考试。
但温景然的心情，却和以往任何一个周一都不一样。
她坐在座位上，整理着周末的作业，嘴角时不时会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天的画面——图书馆的阳光，咖啡厅拿错的饮料，公交车上的瞌睡，家门口阳光下陆星辞温柔的眼神。
一切都像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美好得不真实。
“苏清沅！”
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温景然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回头一看，林晓雨正凑在她脸前，眼睛瞪得溜圆，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干……干嘛？”温景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脸颊已经开始发热。
林晓雨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微红的耳朵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你不对劲。”她斩钉截铁地说，一屁股在温景然旁边的空位上坐下，“非常不对劲。”
“我哪有……”温景然想辩解，但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就有。”林晓雨凑得更近，压低声音，“从你进门我就发现了——嘴角带笑，眼神飘忽，整个人像泡在蜜罐里。说，周末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陆星辞有关？”
温景然的心脏“咚”地一跳。林晓雨的直觉也太准了吧？
她张了张嘴，想说“没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些甜蜜的、慌乱的、让她心跳加速的瞬间，憋在心里好几天了，其实……她很想找个人说说。
林晓雨是她在现代世界里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信任的人。
“我……”温景然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昨天和陆星辞去图书馆了。”
“图书馆？”林晓雨眼睛一亮，“然后呢？就只是看书？”
“看了展览，唐宋书画摹本展。”温景然顿了顿，声音更小了，“还……还在咖啡厅喝了东西。”
“咖啡厅！”林晓雨兴奋地抓住她的手臂，“然后呢？有没有发生什么？比如……比如不小心碰到手？或者……眼神对视超过三秒？”
温景然的脸更红了。她想起咖啡厅里那两杯拿错的饮料，想起她和陆星辞交换杯子时，指尖相触的瞬间，想起他就着她喝过的位置喝下那口热巧克力时的样子。
“有……”她小声承认，“饮料拿错了，我喝了他的，他喝了我的。”
“哇！”林晓雨差点跳起来，声音拔高了些，引得周围几个同学好奇地看过来。她赶紧捂住嘴，但眼睛里的兴奋藏不住：“这……这算间接接吻了吧？”
“晓雨！”温景然的脸瞬间爆红，慌忙去捂她的嘴，“你小声点！”
林晓雨灵活地躲开，笑得像只偷到鱼的小猫：“哎呀害羞什么嘛！然后呢？然后呢？”
温景然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才继续说：“然后……坐公交车回家，我……我睡着了。”
“睡着了？”林晓雨挑眉，“靠在哪里睡着的？”
“……靠在他肩上。”
“天哪！”林晓雨激动地拍桌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有进展！靠肩睡！这已经是偶像剧级别的剧情了！”
她的声音又大了一些，这次连前排的同学都回头看了过来。温景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把头埋进臂弯里，假装整理书包。
林晓雨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赶紧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兴奋不减：“然后呢？他什么反应？”
温景然抬起头，脸颊还红着，但眼睛里却闪着光：“他……他没有推开我。一直让我靠着，到站了才叫醒我。”
林晓雨看着她脸上那种混合着羞涩和甜蜜的表情，忽然不说话了。她静静地看着温景然，看了好几秒，然后轻声说：“苏清沅，你现在看起来……很幸福。”
温景然愣住了。
幸福。
这个词，她从来没想过会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在大雍朝时，她是温家最小的儿子，受尽宠爱，生活优渥，但那种“幸福”是理所当然的，是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后来家族覆灭，她独自逃亡，坠崖重生，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惶恐，无助，小心翼翼，是她过去三个月的主旋律。
可现在，林晓雨说她“很幸福”。
而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
心里是满的，是暖的，是对每一天都充满期待的。这种幸福不是锦衣玉食，不是权势地位，而是有人关心，有人陪伴，有人在她生病时彻夜守护，有人在她迷茫时耐心讲解，有人在她睡着时让她安心依靠。
是一种平凡的，踏实的，却无比珍贵的幸福。
“嗯。”温景然轻轻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笑容，“我……我很开心。”
林晓雨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也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为朋友感到高兴的笑容。
“真好。”她说，声音很轻，“我真为你高兴，苏清沅。”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但那种理解和祝福，已经通过眼神传递得很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林晓雨才重新恢复那副八卦的表情，凑近问：“那你们现在算……什么关系？他表白了吗？”
温景然摇摇头：“没有。”
“没有？”林晓雨皱眉，“都这样了还没表白？陆星辞在等什么啊？”
“这样……哪样？”温景然小声问。
“这样就是喜欢你的样子啊！”林晓雨掰着手指头数，“第一，他主动约你出去。第二，他记得你的喜好。第三，他让你靠着他睡了一路。第四——”
她顿了顿，眼睛转了转，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上次不是说，他在笔记本里画了很多你的速写吗？这已经是铁证如山了！”
温景然想起那些藏在数学笔记空白处的速写，脸颊又热了起来。
林晓雨看着她羞涩的样子，忽然笑了：“不过，也许这样也挺好的。”
“嗯？”
“慢慢来啊。”林晓雨说，语气变得认真了些，“有些感情，急不得。要一点一点积累，一点一点确认，最后水到渠成。陆星辞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会冲动表白的人。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对你好，在观察，在等待，在确认——确认你也喜欢他。”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温景然心里某个一直锁着的盒子。
是啊，陆星辞一直是这样。他很少说什么甜言蜜语，很少做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但他的好，都在细节里——在她生病时整夜的守护，在她学习遇到困难时耐心的讲解，在她没带伞时倾斜的伞面，在她睡着时安稳的肩膀。
这种沉默的、细致的、不求回报的好，比任何华丽的告白都更让人心动。
“而且啊，”林晓雨继续说，眼睛亮晶晶的，“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很浪漫吗？互相喜欢，但谁都没有说破。那种朦胧的、暧昧的感觉，像……像一首情歌里唱的。”
她轻轻哼起一段旋律，是最近很流行的一首情歌：
“我们之间隔着一层窗户纸\/你在那边画我的样子\/我在这边写你的名字\/谁也不愿先捅破\/怕惊扰了这份美好\/怕说破了就失去了\/这种小心翼翼靠近的滋味”
温景然听过这首歌。当时她不太理解，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却不敢说出口。
现在她懂了。
当你太珍惜一个人，太珍惜这段感情时，就会变得小心翼翼。怕说早了吓到他，怕说晚了错过他，怕说错了失去他。所以宁愿保持这种朦胧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一点一点确认，直到两个人都确定，直到时机刚刚好。
“所以啊，”林晓雨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不用着急。顺其自然，享受现在这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等哪一天，你们都觉得是时候了，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
温景然点点头，心里那点不安和疑惑，在林晓雨的分析下渐渐消散了。
是啊，顺其自然。
该来的总会来，该明白的总会明白。现在这样，每天能看到他，能和他说话，能偶尔有眼神的交流，能分享一些小小的、亲密的瞬间——已经很好了。
上课铃响了。
林晓雨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前，回头冲温景然眨眨眼，用口型说：“加油！”
温景然也对她笑了笑，然后翻开课本，准备上课。
窗外的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洒在桌面上，暖洋洋的。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老师走上讲台，开始讲课。
温景然听着老师的声音，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斜前方——
陆星辞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正认真地看着黑板。阳光落在他身上，浅蓝色的校服泛着柔和的光。他的侧脸线条清晰，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偏过头，目光与她在空中相遇。
只有短短的一秒。
但温景然看见，他的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眼睛里闪着温柔的、会意的光。
然后他重新转回头，继续听课。
温景然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暖暖的。
她低下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而那句林晓雨哼唱的情歌，在她心里轻轻响起：
“如果这就是爱情的前奏\/我愿永远停在副歌之前\/你在那边画我的样子\/我在这边写你的名字\/窗户纸很薄很透明\/但我们谁也不急\/因为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牵起我的手\/说原来你也在这里”
她想，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状态了。
不着急，不催促，让一切慢慢发生，慢慢成长。
像秋天的果实，需要时间才能成熟。像冬天的雪花，需要酝酿才能飘落。
而她和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