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辞离开后的第一天,温景然觉得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早晨起床,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葡萄架下画画。上学路上,身边没有那个并肩行走的人,脚步声在清晨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孤独。教室里,斜前方的座位空着,深蓝色的书包不在那里,课本整整齐齐地码在桌洞里,主人却远在邻市。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又一切都不一样了。
温景然努力让自己专注于学习。上课认真听讲,笔记记得工整详细;课间复习预习,不让自己有空闲胡思乱想。但思绪总会不自觉地飘走——他现在在做什么?邻市一中是什么样子?交流的课程难吗?他……会想她吗?
午休时,林晓雨拉着她去食堂吃饭。端着餐盘找座位时,林晓雨问:“想陆星辞了?”
温景然愣了一下,诚实地点点头:“嗯。”
“这才第一天呢。”林晓雨在她对面坐下,“还有六天,你怎么熬?”
温景然小口吃着饭,声音很轻:“我会习惯的。”
说是这么说,但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感觉,怎么都填不满。
下午放学,温景然一个人回家。深秋的黄昏来得早,不到六点,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街灯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青石板路上。
她想起上周五,也是这个时间,也是这条路,陆星辞走在她身边,说“等我回来”。
现在,他真的不在身边了。
回到家,奶奶已经做好了晚饭。简单的两菜一汤,摆在桌上,冒着热气。
“小沅回来啦?”奶奶从厨房探出头,“快洗手吃饭。”
温景然洗了手,在桌边坐下。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心里又空了一下。
“星辞那孩子,应该已经到了吧。”奶奶一边盛饭一边说,“下午他给我发了短信,说安顿好了,让咱们别担心。”
温景然的心轻轻一动。
他给奶奶发短信了。
那……有没有给她发呢?
她放下碗,快步回到房间,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屏幕是暗的,没有新消息。
心里那点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
她重新回到餐桌边,默默地吃饭。饭菜很香,但她吃得没什么滋味。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陆星辞离开前的画面——他接过礼物时认真的眼神,他说“我会好好用”时温和的语气,他站在门口目送她回房间时,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
才一天。
就一天。
可为什么她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晚饭后,温景然回到房间写作业。摊开数学练习册,那些曾经让她头痛的题目,此刻看起来更加陌生。她盯着一道三角函数题看了十分钟,脑子一片空白,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平时这个时候,陆星辞会在她旁边,用简洁的语言讲解思路,用清晰的图画辅助理解。他讲题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温和,像秋日的风,不急不缓,却能吹散所有的迷雾。
可现在,他不在。
温景然放下笔,叹了口气。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夜色已经深了。院子里亮着一盏路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葡萄架和石桌石凳。墙角那几盆菊花在夜色中静静绽放,散发出淡淡的、清苦的香气。
她想起很多个夜晚,陆星辞在院子里画画。他坐在石凳上,面前支着画架,手里拿着铅笔或画笔,专注地勾勒着线条或涂抹着色彩。灯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偶尔他会抬起头,看向她的窗户,两人目光相遇,他会对她点点头,或者很轻地笑一下。
那些安静的、默契的夜晚,现在想来,珍贵得让她想哭。
手机忽然响了。
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温景然吓了一跳,慌忙跑回书桌旁,拿起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陆星辞。
她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有些颤抖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把手机贴近耳朵,声音有点不稳。
电话那头传来陆星辞的声音,隔着电波,有些遥远,却依然清晰:“是我。”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她心里所有的阴霾。
“嗯……”温景然应道,声音有点哽咽,她慌忙清了清嗓子,“你……到了?”
“下午到的。”陆星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很温和,“这边安排好了,宿舍两人一间,条件还行。”
“那就好。”温景然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电话线,“今天……上课怎么样?”
“还好。”陆星辞顿了顿,“这边的美术课强度大一些,但能学到东西。”
“那……就好。”
短暂的沉默。
听筒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还有陆星辞清浅的呼吸声。温景然握着手机,手心开始冒汗。她有很多话想说——想说今天一天过得很慢,想说上课时总是不自觉地看向他的空座位,想说吃饭时觉得对面空荡荡的,想说写作业时遇到难题没人讲解……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怕说出来显得太矫情,怕让他担心,怕打扰他休息。
“你……”陆星辞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今天怎么样?”
温景然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他问了。
他也在想她吗?也在关心她这一天过得好不好吗?
“还……还好。”她小声说,鼻子有点酸,“就是……有点不习惯。”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太直白了,太软弱了,像个离不开人的小孩子。
但陆星辞没有笑她,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也是。”
三个字,很轻,却重重地砸进温景然心里。
他说,他也是。
他也不习惯。
他也在想念。
温景然的眼眶瞬间热了。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声音发抖:“那……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陆星辞应道,“你也是。”
又是短暂的沉默。
但这次,沉默不尴尬。相反,有一种奇异的、温暖的电流,通过电话线,连接着相隔两地的两个人。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能想象到彼此此刻的样子——他大概在宿舍里,坐在床边,握着手机,脸上带着疲惫但温和的表情;她站在房间里,靠在书桌旁,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的。
“不早了。”陆星辞说,声音很轻,“你该休息了。”
温景然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九点半,确实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
“嗯。”她应道,“你也是,早点休息。”
“好。”
电话没有立刻挂断。
两人都握着手机,谁都没有先说话,也没有先挂断。听筒里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像某种温柔的私语,在夜色中传递着说不出口的思念。
温景然想,这大概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不需要说什么,不需要问什么,只是这样听着彼此的呼吸,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在感受什么。
最后还是陆星辞先开口:“你先挂吧。”
声音很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温景然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地说:“好。那……晚安。”
“晚安。”
温景然按下挂断键。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
但她心里,却不像刚才那样空落落了。
因为那通电话,因为他的声音,因为那句“我也是”,因为最后那片刻安静的、温暖的沉默。
她放下手机,重新坐回书桌前。摊开数学练习册,刚才那道让她束手无策的三角函数题,此刻看起来似乎没那么难了。
她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开始重新思考。
窗外,夜色渐深。院子里那盏路灯依然亮着,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一切。
温景然想,今晚她会睡得很好。
因为知道在另一个城市,有一个人也在想着她。
因为知道虽然相隔两地,但他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因为知道这一周,不会那么难熬了。
她有他的电话。
有他的声音。
有那句“我也是”。
这就够了。
足够让她有勇气,面对剩下的六天。
足够让她有期待,等待下一次通话,等待他回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