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清冷、带着奇异植物清香的光芒再次驱散了室内的黑暗,也照亮了李然身边堆积的几块新制成的、散发着温润红芒的正阳石。
屋外,那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如同涨潮般,再次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李然看着窗外彻底沉入的黑暗,听着那预示着昨夜恐怖重演的密集爬行声,再看看身边刚刚制作完成的几块正阳石,以及屋内稳定燃烧的灯笼,一个荒谬的念头竟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诡灾……不过如此?
这念头刚一生出,李然立刻悚然一惊!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浇灭了那丝不该有的松懈。他猛地攥紧了手中一块刚做好的正阳石,那温热的触感此刻像是一记警钟。
麻痹……是死神的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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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渐白,毫无暖意地泼洒在白芷村龟裂的土地上。李然喉咙干涩,腹中空鸣,和青鸟各自抿了几口水,勉强压下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带来的虚弱不适,才推开那扇被荆棘藤蔓缠绕得严严实实的木门。
这一次,一人一猫沿着那条宽阔、死寂、寸草不生的黑泥路往下走了一段。李然目光如刀,扫视着路旁枯死的灌木和扭曲的灰白树干,手指拨开干枯的草茎,期望能找到些可食的浆果、块茎,哪怕是几条蠕动的虫子。
然而,触目所及,唯有彻底的死寂与贫瘠。土地硬得像铁板,连虫豸爬行的痕迹都无迹可寻,更别提任何可食用的植物。这一段探索,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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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返回石屋,将荆棘门重新封死不久,那沉闷而规律的敲门声便再度响起。
“咚咚咚!”
李然与青鸟迅速对视一眼,屏息凝神。
“白芷花开。”李然沉声对着门缝低语。
“开在……腐土之上。”门外传来白大夫那略显疲惫的声音。
确认暗号无误,李然才小心地解开青鸟的法术藤蔓,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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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一声闷响,白大夫将一个鼓鼓囊囊、沾满污迹的大包袱卸在地上。她解开系紧的结,露出里面分装好的东西:一捆捆颜色深褐、质地干硬的肉条,还有一堆形状扭曲、色泽诡异的蘑菇干。
李然好奇地凑上前帮忙整理,他拿起一块肉干,入手沉重坚韧,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和轻微腐败的气味。那黑乎乎的模样,完全无法辨认出自何种生物。
青鸟轻盈地跳下床头柜,踱步到包袱前,小巧的鼻翼翕动了几下,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嫌恶。
“这……”青鸟的嗓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迟疑,“该不会是……蟑螂肉吧?”
白大夫对青鸟口吐人言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鼻子倒是挺灵。”她坦然承认,随手捏起一块拇指大小、甲壳犹存的蟑螂干,径直丢进嘴里。
“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在狭小的石屋里格外清晰。白大夫飞快地嚼动着,腮帮子鼓起,两只眼睛微微瞪圆,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满足的神情。
“味道……还不错。”她含糊地评价道,喉结滚动,将那团东西咽了下去。
李然看着包袱里那些形态可怖的肉干,胃里一阵翻腾,彻底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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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可不是白给你们的。”白大夫抹了抹嘴,目光直接投向青鸟,显然她们之前有过某种交易约定。
青鸟抬起前爪,优雅地朝李然的方向指了指,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调侃:“他有不少存货,找他兑换。”
白大夫的视线立刻转向李然,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这些东西,要多少正阳石?”李然压下心头的不适,平静地问。
“五枚。”白大夫伸出五根枯瘦的手指,语气斩钉截铁。
李然眉头微蹙,刚要开口讨价还价。
“我知道正阳石珍贵,”白大夫立刻打断他,语速加快,“但这些食物来得也不容易,钻地缝、躲‘影子’,拿命换的!要换便换,不换拉倒!”
李然沉默了片刻,看着那些维系生存的丑陋食物,最终还是从衣兜里掏出五枚温润的褐红色石头,递了过去。石头表面流转的微弱金芒,在昏暗的石屋里显得格外醒目。
白大夫一把抓过正阳石,仔细摩挲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暖意,脸上露出一丝安心,迅速将它们揣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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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结束,白大夫转身欲走,李然抓住机会,问出了盘桓心头已久的疑惑:“我发现村里有一口井,感觉……很不对劲,没敢靠近。那井里的水,能喝吗?”
白大夫闻言,脚步顿住,猛地转过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诧和疑惑。她上下打量着李然,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在开玩笑,然后坚决地摇头:“别说那井里根本没水!就算有水,也绝对不能喝!靠近都别靠近!” 她的语气带着后怕的严厉。
看到李然眼中仍有未解的疑虑,白大夫索性重新在床边坐下。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叹了口气:“罢了,看在你给石头痛快的份上,多说几句。”
接下来的时间,白大夫压低声音,快速而清晰地讲述了一些在白芷村生存的残酷经验:如何识别伪装的危险信号,在哪些特定地点留下标记可以联系到像他这样的幸存者进行物资交换,以及最重要的——去哪里兑换食物。
“杨怀,”白大夫用炭条在床头柜的灰尘上画了个扭曲的小人,“专门处理那些……虫子肉,还有能找到的少量怪植。他那里能换到吃的,代价通常是正阳石、或者你能找到的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她又画了个类似草药的符号:“我,主要是给人看病、处理伤情,收正阳石,或者草药、材料,一些其他我认为有价值的东西也可以交换。”
接着是一个兽皮的图案:“王月月,手巧,会鞣制一些怪物皮子,做些一般的护具等。用食物、材料或者正阳石都可以跟她换。”
最后画了个歪斜的灯笼:“还有个扎灯人,老吴。他能搞到灯油。”
她还在墙角位置点了几个点:“这几处也有人住,但……要么太远,要么脾气古怪,或者没什么能换的东西,交集不多。”
最后,他用炭条重重地在代表村子北面的位置画了个小方块:“这里,‘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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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李然心头一跳,高度警惕起来,“那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说法?”
白大夫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本能的敬畏和忌惮:“是‘上面’那些权贵老爷下设的监控点,像钉子一样楔在这里。名义上也有交易货贸的便利,但……”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意思不言而喻。
说到这儿,白大夫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李然:“小子,想在这鬼地方活下去,光靠躲可不行。你必须掌握一门手艺!或者……有别人急需的本事。否则,拿什么跟人换吃的、换用的、换保命的家伙?”
李然默然点头。这个提醒直指核心。然而此刻,盘旋在他脑中更迫切的问题,是安全。这间四面透风、随时可能被攻破的石屋,给不了他丝毫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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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夫的身影消失在重新封死的荆棘门外。石屋里只剩下李然和青鸟,以及那堆散发着异味的蟑螂肉干和蘑菇干。
“这屋子的安全性太差了。”李然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凝,“我准备搬家。”
青猫蹲坐在床头柜上,闻言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在幽冷的灯笼光下注视着他:“往哪搬?”它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李然走到自己画在墙上的简陋地图前,手指划过代表水井、矿路和驿站的位置:“目前和我们死磕的,主要是地下的怪虫和那些‘伪装者’。白色的‘类人影’虽然能穿墙,但正阳石能有效驱散它们。”他摩挲着兜里温热的石头,感受那份微弱却坚定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