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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完那令人反胃的本职工作,李然强打精神,又在义庄的房前屋后转悠起来,试图驱散心头的阴霾。院后有一片小小的菜园,菜圃里稀稀拉拉地长着三四种蔫头耷脑的蔬菜,看着就缺乏生气。菜园再往后延伸几里,便是一片荒凉的坡地。站在坡地上,能望见远处地势渐高、怪石嶙峋的碎石山。

屋前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土道,蜿蜒通向二里外的李家镇。李然抬头望了望已近中天的日头,又眯眼眺望镇子方向。百十户人家的镇子上空,只有寥寥几道稀薄的炊烟升起,在无风的空气中笔直向上,显得格外寂寥。

“狗日的地主老财才能吃得起一日三餐……”李然不禁低声骂咧道,“看来这所谓的太平盛世,老百姓的日子也不过是勉强吊着口气罢了。”本想回去弄点吃的当午饭,可一瞥见后院那几乎见底的柴垛,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回屋捌上柴刀,扛起磨得油亮的肩担,认命地向屋后的碎石山走去。好在山是官产,山上的柴禾任人砍伐,无需花费。

等到李然气喘如牛,汗水浸透后背,终于挑着两捆沉甸甸的柴禾回到义庄时,太阳已经疲惫地坠到了西山的尖尖上,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饥肠辘辘的感觉再次猛烈袭来,他忍不住吐槽起这古代生活的低效:“这尼玛日子没法过了!以后还是花钱买柴烧吧,这力气省不得,太耽误工夫!”

草草对付完一顿寡淡的晚饭,胡乱用冰凉的井水擦了把澡,天色已完全暗淡下来。筋疲力尽的李然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他拴好义庄那扇吱呀作响的大门,径直回房,几乎是瘫倒在了床上。后院里那具冰冷的尸体,此刻在他心中激不起半点涟漪。强烈的困意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然而,这难得的沉睡并未持续多久。李然仿佛只是闭了一下眼,便被一阵若有若无、却直透骨髓的哀求声惊醒:“好饿啊……主家……行行好,给些吃的吧……”

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耳膜。李然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如擂鼓!借着窗外透进的惨淡月光,他看见那个形销骨立的老妪,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门边的阴影里,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枯槁的手微微向前伸着。

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李然一边强撑着从冰冷的木床上坐起,一边声音发颤地小声嘀咕:“你……你到底是人是鬼?”恐惧让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那老妪并未回答,只是固执地重复着:“饿……吃的……”就在此时,李然脑海深处,那本沉寂的书册古籍《道源》骤然闪烁起幽冷的微光,熟悉的词条浮现:

【坞堡老宅 宅灵】:宅邸之精魄所化,主镇宅、庇护,自生领域,规避诡物、异类。

状态:极度虚弱中,领域即将溃散。

【是否投喂灵性之水,助其稳定、恢复状态?】

词条并未明示宅灵消亡的后果,但一股莫名的、源自本能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李然的心肺。他打了个寒颤,只犹豫了不到两息,求生的本能便压倒了恐惧。必须保住这个唯一的庇护所!

他摸黑下床,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作响,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恐惧上。小心翼翼地摸到中院的水井边,老井在夜色中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墨潭。他对着井口,声音干涩而忐忑地应了声:“【投喂】”

随着意念确定,井口微光一闪。李然心头微动:咦?昨日激活后明明只剩三滴灵性之水了,怎么回了一趟义庄,又变成了五滴?这个疑问刚冒头,身后一直如影随形的老妪身上发生的剧变,却让他彻底懵在了原地!

只见那满头银丝、皱纹深刻、颓然如朽木的老妪,身上竟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滑紧绷了几分,脸上的沟壑仿佛被无形的手抚平了些许,整个人的状态瞬间年轻了十几岁!虽然依旧瘦削,但那股行将就木的死气却淡去了不少。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年轻”并未带来神智的清明。宅灵对李然的招呼置若罔闻,她只是茫然地转过身,像一缕幽魂般,自顾自地向通往前院的拱门飘去。等李然壮着胆子追出去时,门外月色清冷,庭院寂静,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夜色浓稠如墨,李然独自站在空旷的院中,夜风吹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他挠着头,心头疑窦丛生,却又不敢在黑暗中乱走,只能带着满腹惊疑,一步三回头地挪回了前院的正屋。他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睁大眼睛警惕着门外的黑暗,一直挨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灰白,才敢试探着迈出厢房的门槛。

左思右想,总觉得心神不宁。他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中院那盏散发着幽光的魂灯旁。目光触及的瞬间,提示词条再次闪现:

【魂灯】

生魂储数:少许

李然见状,心头那点疑惑更深了。他皱着眉头,又踱回了前院,在破败的院墙边来回踱步,试图理清昨夜那诡异一幕的头绪。

就在他心神不宁,沿着墙根踱步转身之际——

“院里可有人?”一声娇柔婉转、带着惊惶无助的女声,突兀地从院墙外传来,如羽毛般搔刮着耳膜。

李然浑身一激灵,汗毛倒竖!他猛地停住脚步,屏住呼吸,目光迅速扫过斑驳的院墙。恰巧,墙根处有一处剥落的小孔洞。他立刻凑上前,眯起一只眼向外窥视。

只见墙外站着一个女子,身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缕?纱衣,在微凉的晨风中显得楚楚可怜。她容颜绝色,眉目如画,此刻却满脸惊慌,正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哀求道:“小女子本是这坞堡遗孤,流落在外,受尽欺凌……院中若有好心人,可否……可否让小女子进院暂避一时?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那声音娇滴滴的,仿佛能溺死人的心肝。

然而,孔洞后的李然,脸色却瞬间由好奇转为极致的恐慌!因为他脑海中的《道源》书册,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幽冷的词条疯狂闪烁:

【诡界底层,人伦秩序已然颠覆,非自然繁衍之道盛行。世人绝望之余,竟以匠心独运,欲借此虚妄之躯,续那断绝之血脉。】

【画娘】:虚妄造物。

制法工艺:取尤物人皮一副,混杂纯阳精血十滴,点二滴灵性之水于其双目,割新鲜血肉二两塞于其腹腔,构画身份符箓贴于人皮之内,渡入数年道行于其灵台,再以活物祭告天道,可成。

种类:诡物。

特点喜好:善于变化形貌、喜好魅惑生灵,尤喜吸食精血阳气以壮己寿元。

禁忌:寿元短浅者,切勿与之交往。

是否拓印【虚妄造物术之画娘篇】?

李然瞳孔骤缩,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这娇滴滴的美人儿,竟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他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强压下扭头就跑的冲动。那“拓印”的选项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力。他喉咙发干,犹豫了仅仅一瞬,对未知力量的好奇和对自保的渴望压倒了对诡物的恐惧,在心中默念:【是】。

《道源》书页无风自动,幽光流转,将关于画娘的信息迅速拓印到了第二页空白页上。然而,最终弹出的词条却像一盆冷水浇下:

提示:“你暂无道行,【虚妄造物术之画娘篇】无法启用。”

词条消散,书页上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标题。李然回过神,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慌忙从孔洞处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那画娘吸走魂魄。他手忙脚乱地抓起一把枯草碎石,死死塞住那个窥视孔,这才惊魂未定地准备转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料,他刚转过身,身后院中竟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几分慵懒与刚醒沙哑的言语:

“多谢相公援手,妾身……终得转醒。”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李然的后心!他猛地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强压住几乎冲破喉咙的惊叫,他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去。

只见庭院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女子。她身形枯槁,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宽大的旧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她的面容憔悴不堪,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凌乱的发丝枯黄如秋草,然而,那深陷眼窝中的眸光却锐利如电,透着一股历经沧桑、不容置疑的威严。尽管病骨支离,气短神虚,却难掩那从骨子里透出的、曾经风华绝代的高贵气质。

就在李然惊骇的目光与之相触的刹那,脑海中的《道源》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沸腾!词条疯狂地、争先恐后地弹出、刷新、叠加!

【持续千年的坞堡困境,终于因您的出现,迎来了微弱的曙光。作为长坎坞堡昔日的堡主,你于九百四十六年前踏入未知之地,从此杳无音讯。漫长的等待与煎熬,足以磨灭最坚韧的意志。你那熟悉(却低微得可怜)的气息与面容,终于惊醒了为守护坞堡最后领地而自陷沉眠的坚守者。】

【作为你的大妻,对于你的‘归来’,她心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狂喜与积压近千年的滔天忿怨!注意!注意你接下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尽管她此刻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要抹杀现在的你,依旧如同捻死一只蝼蚁般轻易……】

“泥玛……”李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下意识地在心中爆了句粗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福是祸?他完全无法判断!

然而,《道源》的提示并未因他的惊骇而停止:

【苏醒的‘大邪秽’】

阶级**:小官种(严重掉阶)

姓名**:赵子凝

种族:杂血统人族(高度异化)

身份:坞堡女主

灵种:【时光灵种】(本源受损)

特质:专精于时光回溯、生命复活之道。

喜好:立于高处,眺望无尽远方。

状态:极度虚弱(本源枯竭,命如悬丝)。

禁忌:生人勿近!对于掌握时光回溯规则的大邪秽而言,‘只有真正死亡了的人,我才能复活你。而被我复活的人,则必须永生永世……忠于我。’”

“你……是谁?”尽管大脑正被海量的诡异信息疯狂冲刷,李然的脸上却凭借着前世练就的“职场假笑”本能,强行维持着一种混合着茫然与惊恐的表情,声音干涩地挤出这三个字。

而赵子凝那张枯槁而威严的面孔上,复杂的表情却迅速被更深的疑惑取代。她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再次仔细地、一寸寸地审视着李然的脸庞、身形、乃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突然,她陷入了某种自我怀疑的呢呐状态,声音低得如同梦呓:

“是……?眉眼轮廓……确有那么几分相似……但这修为境界……怎会如此不堪?低微得如同凡尘蝼蚁……若非是他……为何宅灵……毫无反应?气息……这气息……”

她兀自低语,眉头越皱越紧,仿佛陷入了巨大的谜团之中。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李然只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对方迟迟没有从呢呐中转醒的迹象,他壮了壮几乎被恐惧冻结的胆气,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试图挪动一下僵硬的身体——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对峙下去吧?

“姑……姑娘,你……你没事吧?”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这纯粹是下意识地、试图打破僵局的客套话。

然而,这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却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你叫我什么?!”赵子凝猛地抬起头,深陷的眼窝中爆射出两道冰冷刺骨的寒芒!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李然,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当头压下!

李然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干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心思在生死时速间疯狂急转。电光火石间,他捕捉到《道源》提示中的一个名字,几乎是凭着本能,带着十二分的惊惧和试探,颤声改口:“赵……子凝?”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那愈发冰冷、几乎要将他冻结的眼神,求生欲瞬间爆棚,硬着头皮又补了一句,语气虚得如同飘在云端:“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赵子凝眼中的冰寒似乎微微凝滞了一瞬,但那份疑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如同浓雾般更加汹涌地弥漫开来,几乎要溢满她枯槁的脸庞。

还没等李然因对方眼神的些微松动而稍作喘息,赵子凝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超越了李然视觉的极限!前一瞬还在数步之外,下一瞬,那张枯槁却带着无尽威严的面孔已近在咫尺!一根冰冷、枯瘦、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食指,如同穿越了空间,毫无征兆地点在了李然的眉心!

“呃!”李然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只觉得一股阴寒彻骨的力量瞬间侵入脑门,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眼珠还能惊恐地转动。

而在他脑海深处,《道源》书册如同遭遇了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词条疯狂闪烁,红光刺目:

【察觉诡异力量入侵灵台!开启象征性抵抗!】

【正在紧急整合‘坞堡主’碎片记忆……拟魂中……】

【正在融入‘虚拟义庄看守人’记忆……模拟人格构建……】

【灵台基础防御屏障放弃抵抗(抵抗无效)!】

【正在遭受‘诡力’深度搜魂!】

【虚拟主魂被缚!深度扫描中……】

【‘堡主虚拟残魂’被触及、识别……诡力扫描中……】

【虚拟残魂遭受未知冲击……结构不稳……濒临碎裂……扫描被迫中止……诡力正在试图强行弥合碎裂残魂……身体宿主将被迫陷入深度昏迷状态……】

【警告!诡力弥合失败!残魂碎片逸散……】

【诡力放弃束缚主魂,主动助其消化逸散残魂碎片……】

【诡力退出灵台……】

【虚拟主魂保存、退出……】

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李然的脑髓中疯狂搅动!他连惨叫都发不出,眼前一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撕裂般的痛苦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从万丈深渊中挣扎出来,李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悠悠转醒。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忍不住抬手捂住了仿佛要裂开的脑袋。

“呃……”他挣扎着想用手肘支撑着坐起来。

背后立刻传来一股恰到好处的、稳定的升力。李然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赵子凝正坐在床边,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背。她那张枯槁渗人的面孔上,此刻竟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倦,而看向李然的眼神里,更是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内疚?

“相公,好些了没?”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嘶……疼……”李然抽着冷气,感觉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嗯?”赵子凝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称呼的迟疑有些在意。

李然心中一凛,求生本能瞬间激活,连忙改口,声音虚弱但清晰:“子……子凝?我……我这是怎么了?头好痛……”他巧妙地避开了称呼问题,转而表达不适。

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赵子凝眼中那丝刚起的冷意稍稍缓和。她并未直接回答,只是从床边的矮柜上端起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羊肉汤,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李然嘴边。

“相公先缓缓,喝点汤。应该……会慢慢记起来一些东西。”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刚才那场差点让他魂飞魄散的搜魂,只是帮他“恢复记忆”的必要过程。

李然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避,但那碗汤散发出的浓郁肉香,瞬间勾起了他肠胃的渴望。这味道,可比之前茹毛饮血时强太多了。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嘴。

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带着羊肉特有的鲜香和一丝奇异的暖意,确实让他精神稍振。

“相公,这些年……受苦了。”赵子凝一边喂汤,一边低声道,目光复杂地在他脸上逡巡,似乎在寻找着熟悉的痕迹。

李然沉默着,只是机械地吞咽着汤水。他不敢接话,生怕一个不慎又触怒了这个恐怖的女人。他甚至不敢细想“这些年”指的是什么。

一碗汤见底,赵子凝放下碗,目光转向窗外,又似乎不经意地问道:“院中那头黑羊……是相公的手笔?”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李然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等他组织好语言,赵子凝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我去中院看过了【魂灯】和【老井】,储存……甚微。”她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李然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生魂与灵性之水,皆是维系此地根基的珍贵之物。相公日后若需动用,须先行告知于我。”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不容置喙:“至于造畜这等粗活,以后……我来便可。”

李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这看似体贴的安排,实则是宣告主权!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艰难地、无声地点了点头。词条虽未提示,但他此刻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诡异宅院里的一切“资源”,他都没有丝毫的支配权。眼前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主宰。

接下来,赵子凝果然没再追问【老井】与【魂灯】的具体情况,转而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坞堡这些年来发生的种种——那些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变故,那些在绝望中挣扎求存的片段,以及她们漫长的等待……她的话语如同梦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眼神时而追忆,时而愤恨,时而又充满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她一边讲,一边仔细观察着李然的反应,试图从他的眼神、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回忆”。

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赵子凝在低语倾诉,李然则如同一个最沉默的听众,紧闭着嘴,只偶尔发出一点表示在听的鼻音,心中却是惊涛骇浪,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打着他的神经。

夜色渐深,屋内只有油灯昏黄的光晕和赵子凝低缓沙哑的叙述声。最终,两人和衣躺在了那张冰冷的木床上。赵子凝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直到李然假装不堪疲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沉沉睡去(实则紧张得浑身僵硬),她仍在黑暗中低声呢喃。

昏暗中,赵子凝侧过身,支起胳膊,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静静地凝视着身边这张年轻却写满疲惫与陌生的脸。她伸出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李然的眉骨、鼻梁,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到底……是不是他?”她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幽幽响起,如同叹息,“未知之地的天道……竟如此怪异?若真是经历了数世轮回,残魂深处还能烙印下这般执念……”她的指尖停留在李然的唇角,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倒也不枉……我们这近千年……苦熬枯等的岁月……”

……

夜色如墨,深沉得化不开。近千年的生死危机,早已将赵子凝磨砺得如同最警觉的野兽,她保持着一种极浅的、随时能惊醒的睡眠状态。

“院里可有人……可怜可怜小女子吧……长夜漫漫,险恶环伺……求好心人开开门,让我进宅避上一避……”院墙外,那娇柔无助、带着泣音的呼喊声,再次隐隐约约、锲而不舍地传来。

床榻之上,赵子凝骤然睁开双眼!眸中寒光爆射,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因为她骇然发现——同榻而眠的李然,竟在她神识笼罩之下,如同人间蒸发般,毫无征兆地消失了!没有一丝空间波动,没有半点气息残留!

“哼!”一声冰冷的鼻音在死寂的房中响起。赵子凝的神识瞬间如同无形的巨网,以超越闪电的速度扫过整座宅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阴影!

空无一人!

下一瞬,她那枯瘦的手掌隔空对着院墙方向猛地一抓!

“啊——!”一声短促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院墙外,那个还在卖力表演着楚楚可怜的画娘,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被凌空摄至庭院之中!来自更高阶存在的天然威压,让这个不入流的诡物如同被扔进冰窟,抖如筛糠,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人呢?”赵子凝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如同九幽寒风吹过。

“下……下奴……不……不知上人……所……所说是……”画娘魂飞魄散,牙齿咯咯作响。

“死。”赵子凝红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言出,法随!

“噗嗤——!”

画娘那曼妙的身躯如同一个被瞬间挤爆的血袋!血肉、骨骼、内脏在无形的恐怖力量下瞬间被碾碎、榨干!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的血肉爆裂挤压声!原地只留下一片稀薄的、带着腥甜味的血雾,和一张迅速枯萎、化作飞灰飘散的人皮!

紧接着,一丝稀薄如烟、却散发着精纯阳气的粉红色雾气,从那人皮灰烬中袅袅升起。

赵子凝面无表情,张口对着那雾气轻轻一吸。雾气如同受到牵引,瞬间没入她的口中。她闭上眼,齿间仿佛有寒光闪过,细细咀嚼着这团“零食”,枯槁的脸上竟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仿佛汲取了微不足道的养分。

“或是……回了那古怪的未知之地?”赵子凝睁开眼,眸中寒光闪烁,眉头紧锁。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猛地掀开身上单薄的被褥,起身下床,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门外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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