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给我的？”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在这个生机断绝、灵性被压榨到极致的诡界，新鲜的食物是绝对的奢侈品。
现实世界的状况是各个族群为了生存，大多进化出了辟谷能力，待客之道里通常绝不包括提供食物和水——能有个安全（相对而言）的地方过夜已是恩赐。
李然点点头：“嗯，就剩这一个了。”
林默雨犹豫了不到一秒，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接了过来。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果皮，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但真实的生机，她小心地咬了一口。
“嘶——”强烈的酸涩感瞬间充斥口腔，让她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身体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但紧接着，那股属于植物的、纯粹的酸味之后，一丝极其微弱的甘甜和生机感在舌尖弥漫开来，滋润着她因毒素侵蚀而疲惫的身体。
她小口小口，极其珍惜地将整个青杏吃了下去，连果核都小心地含在嘴里吮吸了片刻，才吐出来，递还给李然。
“这个还你。”她将干干净净的杏核放在李然掌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脸上那因酸涩而扭曲的表情还未完全散去，眼神却亮了几分，“酸是酸了点……但好久没尝到这种蕴含了纯粹的‘生机’味道了。”
林默雨顿了顿，看着那枚小小的果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可惜了，若是有缘遇到一定道行的植语者’，说不定能用特殊手段催发这点生机，让它重新生根发芽，结出果子。”
“重新塑果？”李然捏着那枚还带着林默雨掌心余温的杏核，心中灵光一闪！
这让李然想起了自己脑海中一门放置了许久的神通——《启灵术》其核心要义，似乎正是点化草木顽石，赋予其灵性生机！
“这东西叫什么？”林默雨好奇地问，眼中还残留着对那抹酸味的回味，“竟蕴含着一丝纯净的灵性，虽然微弱……你从哪弄来的？”
“它叫杏儿。”李然老实回答，目光灼灼地盯着手中的果核，心思已经全在《启灵术》上，“就在荒野地里摘的，一种野果。”
“荒野地里摘的？”林默雨闻言，直接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脸上写满了“你骗鬼呢”。
在这片连像样的生机都难寻的的贫瘠诡界，能随手摘到蕴含生机的野果？这谎言编得比刚才喂给织娘的还离谱！
“不说就不说，还骗我……”林默雨小声嘀咕了一句，别过脸去，显然不信。
————
两人踏过一片高耸的、由无数风化白骨堆砌而成的坡地。
这些骨头形态各异，有的粗大如梁柱，有的纤细如鸟爪，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吞噬过的万千族类。
阳光将惨白的光斜射在骨堆上，投下扭曲拉长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岁月腐朽的混合气味。
李然望着身后早已消失在视野尽头的靛蓝织巢轮廓，咂巴了一下嘴儿：“其实她们也……没想象中那么糟。”
“无知。”林默雨头也不回，毫不客气地又送给他一个大白眼，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这片被称为“乱葬岗”的凶险之地。
她迈开步伐，脚下踩碎了一截不知名生物的细小指骨，发出清脆又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打哪来的了？一点族类特征都没有？”林默雨边走边问，声音在空旷的骨坡上显得有些清冷。
跟在后面的李然满心无奈，与这诡界荒芜绝望的底色相比，他脑海中残存的那个阳光明媚、充满烟火气的“大千世界”更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
无论他如何在心中呼唤，那将他带来此地的神秘存在（“系统”）始终沉默如死。
李然只能暂且依附于眼前这个看似熟悉此地规则的女人。
“记不清了。”他低声回应，小心翼翼地避开几块半埋在土里、形状狰狞的巨大颅骨。
听着身后那千篇一律的答案，林默雨无声地叹了口气，脚下未停。“行吧，你跟着可以。但丑话说前头，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我可没法保证你这小命安稳。”
“你要去哪？干什么？”李然追问，目光扫过一片插着半截锈蚀刀剑的骨堆。
林默雨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幼稚的问题，嗤笑一声，侧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你是第一天活在这世上吗”的荒谬感。
“去哪？找古遗迹，攒灵性，寻机会繁衍后代，给族里添丁进口！大家不都这么挣扎着活下去吗？还能干啥？游山玩水？”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理所当然。
李然再次语塞，只能更加小心地落脚，但在这片白骨铺地的坡上，踩到风化脆裂的骨殖几乎无法避免，咯吱声不绝于耳。林默雨似乎也习惯了对方的沉默寡言，并不计较，只是继续道：“这次去叠光山谷。”
“叠光山谷？去那干什么？远吗？”李然试图了解接下来的行程。
“抓条影子。”林默雨言简意赅。
“影子？”李然愕然，这答案出乎意料，“影子有什么用？怎么抓？”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林默雨不耐烦地打断他，眉头紧锁。
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并非因为尴尬，而是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前方乱葬岗坡地拐角处的一幕死死攫住。
一具人形的玉质骨骸，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深深地、缓慢地、一下又一下地叩拜着。
夕阳的残光穿过它半透明的骨骼，折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微光。它的姿态极其谦卑，头颅几乎触碰到地面散落的碎骨，每一次叩拜都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胸腔——那里没有血肉脏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弯曲肋骨构成的、精巧无比的沙漏框架。沙漏内部，并非普通的沙子，而是一种流动的、闪烁着暗淡银辉的粉尘，其中混杂着星星点点的灰白色骨屑，如同凝固的星尘与死亡灰烬的混合物——这正是“时之尘”。
而在它光洁如玉的颅骨顶端，竟半嵌着一小截正在缓慢燃烧的黑色线香，充当着某种诡异的冠冕。
香头一点暗红明灭不定，每一次叩拜，都有细微的香灰簌簌落下，又在接触它骨骼前诡异地消散。
“真他妈晦气！”林默雨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吞了只活苍蝇，声音里充满了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出门没扑算，竟撞上这‘骨漏子’了！”
“骨漏子？那是什么？”李然被这诡异造物的形态和举动弄得头皮发麻，本能地按住了背后的清虹剑柄。
“时骸！一种专干‘生命乞讨’勾当的鬼东西！”林默雨啐了一口，身体微微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抚过肋下新愈的疤痕，眼神锐利如刀地盯着那不断叩拜的玉骨骷髅。
“它肋下那沙漏里流的‘时之尘’，就是它从活物身上硬‘讨’来的阳寿！这家伙擅长阴人，一不小心被它的影子罩住，眨眼的功夫就能让你老上几十年！”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就在那玉骨骷髅（时骸）又一次深深叩拜下去的瞬间，它投射在满地碎骨上的影子，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猛地拉长、扩散，无声无息地朝着林默雨和李然脚下的地面蔓延过来！
影子所过之处，几株在骨缝里顽强钻出的枯黄地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脱水、蜷曲、化为飞灰！
“退！”林默雨厉喝一声，身形疾退数步，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
一道微弱的粉红色光芒闪过，巴掌大小的莫奈瞬间出现在她肩头，纸片构成的躯体边缘微微绷紧，无形的精神波动蓄势待发。
李然反应亦是极快，金光咒的起手诀瞬间捏起，一层淡淡的金芒在体表若隐若现。他紧盯着那蔓延而来的诡异阴影，脚下急点，迅速脱离影子的覆盖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