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默斯多夫的地下三号车间，此刻正被一种近乎癫狂的节奏所统治。
祝云山那种刚刚逆向研发出来的电渣重熔炉，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火山口，日夜不停地吞吐着暗红色的钢水。那些从矿山拉回来的废旧轨道钢、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炮弹壳，在这里被熔化、重组，剔除杂质，重新排列成坚韧的晶格。
它们变成了曲轴，变成了连杆，变成了E-50中型坦克那厚重的前装甲。
半个月。
这是林建业给出的死线。
为了赶在这个时间点前拿出一支成建制的装甲力量，整个基地的人都疯了。工匠们把铺盖卷搬到了机床边，饿了就啃两口黑面包，困了就在轰鸣声中眯一会。
何山更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监工魔鬼。他手里拎着那把标志性的大扳手，在流水线上来回巡视，谁敢慢一秒，就会迎来他的咆哮。
而在车间的尽头，第一辆完全由库默斯多夫独立制造的E-50原型车，终于露出了真容。
它和图纸上一样，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冷酷的几何线条。倾斜装甲如同刀锋般锐利，宽大的履带抓地力极强，那门75毫米长身管火炮虽然还是手动装填，但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好东西。
何山围着这辆还散发着热气的战车转了两圈，忍不住伸手拍了拍。
这钢板听着就瓷实。何山赞叹道，而且这悬挂，祝工这次用了扭杆加液压的复合结构，跑起来肯定稳。头儿，咱们是不是该给它刷上迷彩了？我想用那种深灰色的，看着像德国佬的灰狼。
不。
林建业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份刚刚送来的物资调拨单。
不刷灰色。林建业淡淡地说道。
那刷什么？绿色？
刷黄色。
黄色？何山愣住了，手里的扳手差点掉下来，头儿，你是说……那种亮瞎眼的工程黄？
对。林建业指着那辆杀气腾腾的战车，就是那种修路队用的黄色。
不仅要刷黄色。林建业继续下令，把炮塔给我拆了。
拆了？！
刚刚赶过来的祝云山听到这话，差点背过气去。
头儿，你疯了？祝云山护在E-50前面，这是我们好不容易造出来的主战坦克！还没上战场呢，你就要把它拆成敞篷车？
谁说要拆成敞篷车了？林建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草图，扔给祝云山。
我们要给它换个皮。
祝云山接过草图，看了一眼，眼角剧烈抽搐。
图纸上画着的，赫然是一个巨大的、笨重的、看起来毫无威胁的……起重臂。
你要把它伪装成……工程抢险车？祝云山不可思议地问道。
林建业点了点头。
博格的眼线虽然被赵高明清理了一批，但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萨镇东的巡逻机每天都在头顶上转悠。
如果我们把几十辆崭新的坦克开出车间，不出半小时，博格的轰炸机就会光临这里。
林建业指着那辆E-50。
我们没有制空权。我们也没有足够的防空火力。
所以，这支部队必须隐身。
怎么隐？何山问。
把炮管缩回去。林建业比划着，在外面套上一层铁皮管子，伪装成液压起重臂。
在炮塔外面罩上一层薄铁皮，做成驾驶室的样子。
再在车头挂上一个推土铲。
林建业看着两人，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魏征大人不是给了我们一张‘帝国环境署’的特别通行证吗？
那我们就用它。
这不再是E-50中型坦克。
这是库默斯多夫为了支援北方矿区环境治理，特意研发的‘皇家二号’重型多功能工程车。
何山和祝云山面面相觑。
高。何山竖起了大拇指，实在是高。把杀人机器伪装成拖拉机，这招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可是……祝云山有些担忧，这样改装，会不会影响战斗性能？那个铁皮罩子会遮挡视线，那个推土铲会增加重量。
那就是你们要解决的问题。林建业严肃起来，我要的是‘一键切换’。
那些伪装件必须是模块化的。平时挂在上面骗人。一旦进入战场，只需拉动一个销钉，或者按下一个按钮，所有的伪装都要能瞬间脱落。
我要让它们在冲锋的路上，完成从工程车到坦克的变身。
这……祝云山的大脑飞速运转，可以用爆炸螺栓。我们在神秘运输车上发现过这种技术，利用微量炸药切断连接点。
那就去做。林建业看了一眼手表，第一批十二辆E-50，三天内必须完成伪装改装。
我们要把这支狼群，披上羊皮，大摇大摆地运到前线去。
……
三天后的清晨。
库默斯多夫的火车站再次变得繁忙起来。
但这一次，没有任何肃杀的气氛。相反，这里洋溢着一种热火朝天的建设气息。
一列长长的平板列车停在站台上。车上装载着十二辆涂着醒目工程黄色的庞然大物。
它们看起来确实像是某种重型工程机械。车顶有着高耸的驾驶室（其实是铁皮罩子），前方挂着巨大的推土铲，车尾还拖着所谓的“钻探设备”。
只有极少数眼尖的人，才能透过那些伪装的缝隙，看到里面那厚重的倾斜装甲和冷冰冰的炮盾。
萨镇东的宪兵队例行检查。
一名年轻的少尉带着几个宪兵走了过来。他看着这些怪模怪样的机器，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少尉敲了敲那一层黄色的铁皮。
报告长官。负责押车的楚天雄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手里递过去一根烟，这是我们新出的‘皇家二号’矿山抢险车。
抢险车？少尉狐疑地看着那个粗大的“起重臂”，这管子怎么这么粗？
劲儿大嘛。楚天雄解释道，那是高压液压臂，专门用来吊矿坑里的石头的。您也知道，9号矿区那边最近不太平，经常塌方，这车是魏征大人特批去救灾的。
说着，楚天雄把那份盖着财政部和环境署大印的通行证递了过去。
少尉看了一眼通行证，又看了一眼车上挂着的“有毒有害环境治理”的牌子，心里有些犯嘀咕。
他想爬上去看看，但那黄色的油漆还没干透，散发着刺鼻的味道。而且那车上确实挂着各种看起来就很危险的管子和罐子。
行了行了。少尉挥了挥手，赶紧运走。别在路上耽搁。
谢长官！楚天雄敬了个礼。
汽笛长鸣。
列车缓缓启动，载着这支披着羊皮的钢铁狼群，向着北方的9号矿区驶去。
林建业站在高处的了望塔上，看着列车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的身后，站着赵高明。
你的胆子真大。赵高明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如果萨镇东的人真的爬进去看一眼，你就完了。
他不会看的。林建业淡淡地说，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只有疯子才会把坦克涂成黄色。
而且，林建业转过身，看着这位帝国的影子，你不是帮我把他的注意力引开了吗？
赵高明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就在昨天，赵高明故意在帝都散布了一条假情报，说库默斯多夫正在秘密研发一种“超级要塞炮”。这让博格和萨镇东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寻找那门并不存在的巨炮上，反而忽略了这些看似笨拙的工程车。
这是一场完美的配合。
但这只是第一步。林建业看着北方，真正的考验，在卸下面具的那一刻。
夜莺在9号矿区挖那个东西。
博格的列车炮正在集结。
而我们，带着一群伪装成拖拉机的坦克，正要闯进这场风暴的中心。
赵大人。林建业突然问道，你相信命运吗？
我不信命。赵高明说，我只信刀。
我也不信。林建业笑了，我只信炮。
走吧。
林建业走下了望塔。
我们也该出发了。
去亲眼看看，那个被各方势力盯着的9号矿区地下，到底埋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