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还飘着消毒水的味道，乔惠敲段姨办公室门时，手心有点出汗。李骁龙跟在她身后，手里攥着刚买的一袋苹果，一袋香蕉，倒像是他要请假似的。
段姨正对着病历本皱眉，抬头看见他俩，笔杆往桌上一搁：“进修名额的事想通了？我跟院长都打好招呼了，过了五一假期就能……”
“段姨，”乔惠把图纸往桌上轻轻一放，“我想请三个月长假。”
段姨的眼镜滑到鼻尖，她盯着乔惠手里的图纸，又看看旁边站得笔直的李骁龙，忽然笑了：“那挖薯机真比手术刀还勾人？”
“不是勾人，是实在。”乔惠指尖点在图纸上的液压阀，“您上次回老家看小海的姥爷，不是说村里老人弯腰挖薯，腰间盘突出的十个里有八个？这机器要是成了，他们就能少受点罪。”
李骁龙在旁边接了句：“我们跟农校定了样机，下个月试产，要是成了，省里五十台订单就能启动。她这三个月盯完这茬，要是走不通，再回来考编制，您还收她不？”
段姨盯着乔惠眼里的光，那光比当年她第一次上手术台时还亮。她忽然抓起桌上的印泥盒，往请假条上“啪”地按了个章：“三个月不够，给你半年。但说好了，要是机器成了，得给咱医院食堂送两筐新挖的红薯尝尝。”
乔惠愣了愣，扑过去抱了段姨一下：“保证！”
从医院出来，两人往机械厂走，路过五金店时，乔惠突然停住脚：“你看那根弹簧，是不是能改改当挖薯机的减震器？”
李骁龙探头一看，老板正蹲在门口修自行车，车座下的弹簧弹得老高。他摸出手机拍了张照：“回去画个图试试。”
到了机械厂，周明轩正跟老板掰扯钢板厚度：“太薄了不经用，太厚了机器沉，油耗得涨三成！”看见他俩进来，赶紧招手，“你们来得正好，乔惠你看看这铁爪的淬火工艺，是不是能按你说的加道回火？”
乔惠蹲在零件堆里，拿起个铁爪掂量：“温度得控制在六百五十度，多五度就脆了，少五度就软了。”老板在旁边记着，直咂舌：“这姑娘比老技术员还精。”
傍晚收工时，赵磊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攥着张纸条：“我表哥说……锻造厂能按这个尺寸做铁爪，三天出样品！”
林墨正对着电脑核成本，闻言推了推眼镜：“这样零件成本能降百分之十二。”
苏晚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我跟老家合作社打电话了，他们说要是机器好用，愿意先订二十台。”
乔惠把样品铁爪往桌上一摆，夕阳透过窗户照在上面，泛着冷光。她忽然发现，李骁龙正对着那台旧挖薯机发呆，机器的红漆被晒得褪了色，却还是透着股劲儿。
“想啥呢？”她递过去一瓶水。
“咱们得买辆车，以后出门方便，买啥车好哪？”李骁龙皱着眉头，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眼睛还盯着窗外来往的货车：“得能拉货，零件、样机来回运，空间得大。”他用手指敲了敲挖薯机的铁壳，“还得皮实，乡下路不好走，别动不动就抛锚。”
乔惠蹲下来看轮胎印，忽然笑了：“要不看看皮卡？后斗能装铁爪，驾驶室能放图纸和工具，上次农机站的人开的那种就不错，底盘高，过田埂稳当。”
“皮卡是实用，但咱现在跑业务、见客户也得像样点。”周明轩凑过来，手里还捏着张钢板报价单，“我觉得SUV也行，后排能放倒，偶尔拉小件零件不耽误，出去谈事也体面。”
林墨推了推眼镜，翻出手机查参数：“皮卡油耗高点，但载重实打实；SUV省油，空间灵活性强。按咱现在的订单量，每月至少跑三次乡下，皮卡可能更扛造。”
赵磊挠挠头：“我老家有辆二手皮卡，开了五年还挺能跑，就是外观旧点。要不先整个二手的过渡？等咱那两百万到手了，再换辆新的？”
乔惠没说话，只是掏出笔在图纸背面画了个简易的车厢草图，后斗加装了个可拆卸的铁架：“这样既能放机器零件，又能临时当工作台，下乡调试机器时，在哪都能开工。”
李骁龙看着草图，突然拍了下手：“就皮卡！实用第一，等咱的挖薯机卖到全国各地，再给车身上喷上红漆，画上朵大梅花，走到哪都知道是咱的车！”
夕阳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红漆挖薯机上，像给这台机器又添了几笔鲜活的色彩。乔惠望着草图上的梅花，忽然觉得，这车还没买呢，就已经装着满当当的期待了。
第二天一早，周明轩就揣着预算表跑了趟二手车市场，回来时神秘兮兮地冲众人招手：“来，带你们看个宝贝！”
停车场角落里，一辆银灰色的皮卡正晒着太阳，后斗铺着崭新的防滑垫，驾驶室里还放着个绣着梅花的坐垫。“原车主是搞果园的，说这车从没陷过泥坑。”周明轩拍着车门笑，“关键是后斗够深，咱那台样机拆开了都能装下。”
乔惠绕着车转了两圈，突然指着底盘：“这里加个托架，能固定液压管样品。”李骁龙蹲下去量尺寸，铅笔在笔记本上画得飞快：“再焊个工具箱，扳手螺丝刀就不用东找西找了。”
没过两天，皮卡就派上了用场。农校的表嫂说改进后的液压系统得去田里试，赵磊开着车，后斗里载着改装好的样机，一路颠进了邻县的红薯地。刚停稳，早就等在那的老乡们就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这新家伙真能比人挖得快？”
李骁龙跳下车，乔惠已经拉着表嫂调试机器。红漆挖薯机“嗡”地启动，铁爪贴着地皮扎下去，带起一串沾着泥的红薯，顺着传送带滚进旁边的麻袋里。老乡们数着麻袋：“好家伙，这一会儿就够咱仨人干半天的！”
晌午试完机，赵磊把车开到地头树荫下，林墨从后斗拎出保温桶：“苏晚烙的梅花饼，就着老乡给的红薯粥，管够！”乔惠咬着饼，忽然指着远处：“你看那片坡地，要是机器能再窄点，就能开进去了。”李骁龙掏出本子记：“下次改款就加个可折叠底盘。”
回程时，夕阳把皮卡的影子拉得老长。后斗里的样机沾着泥，却亮得很。乔惠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麦田，忽然笑出声：“你说咱这车，现在算不算半个移动车间了？”
李骁龙握着方向盘，后视镜里，后斗的样机在颠簸中轻轻晃，像在点头。他忽然想起段姨的话，又看了眼副驾上乔惠摊开的图纸，脚下的油门踩得更稳了些。这路啊，果然得自己开着走，才知道哪块地最适合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