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日的阴沉天气,终于在第三日午后透出些许微弱的阳光,如同吝啬的金线,穿过云层缝隙,勉强洒在湿漉漉的庭院里。
但这光亮并未驱散督军府内的压抑,反而照出那些角落更深沉的阴影。
冷卿月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她在等。
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能让她再次触及书房核心秘密的契机。
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周妈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苏婉。
她今日穿了一件水绿色的旗袍,外面罩着件白色针织开衫,越发显得身姿纤弱,楚楚可怜。
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锦盒,脸上带着温婉又略带局促的笑意。
“夫人,”她柔声开口,微微屈膝行礼,“听闻您前日宴会上受了惊,又有些心神不宁,我特意寻了支老山参来,给您补补气血,压压惊。”
她将锦盒奉上,眼神关切,姿态放得极低。
冷卿月放下书卷,目光平静地掠过她略显苍白的脸和那双努力表现得真诚的眼睛。
无事不登三宝殿,苏婉的突然示好,绝非单纯关心。
“苏小姐有心了。”她示意周妈接过锦盒,语气疏淡而有礼,“坐吧。”
苏婉在旁边的绣墩上小心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优雅,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岁峥这几日也总是忧心忡忡,担心冲撞了您。”苏婉柔声细语地开口,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梁岁峥。
“他年纪小,经事少,那日宴会上又……唉,若是说了什么不当的话,惹了夫人不快,还请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这话看似替梁岁峥道歉,实则是在试探冷卿月对梁岁峥的态度,更是在暗示自己与梁岁峥关系的亲近。
冷卿月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并不接话,只淡淡道:“三公子纯善,我怎会怪他。”
苏婉见她反应平淡,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又很快掩饰过去,笑容愈发温婉:
“夫人不怪罪就好,只是……这府里近来似乎总不太平,流言纷纷的,连我听着都有些心惊肉跳,夫人您刚进门,就遇上这许多事,真是难为您了。”
她的话像是随口抱怨,目光却紧紧锁着冷卿月,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冷卿月心中冷笑,果然来了,铺垫完毕,开始切入正题了。
她放下茶盏,抬眼看苏婉,目光清泠如水:“流言止于智者,苏小姐是读过书的新式女子,怎么也信那些无稽之谈?”
苏婉被她看得微微一僵,勉强笑道:“夫人说的是。只是……有些话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人不信,譬如……关于西郊别院……”
她终于图穷匕见,提到了西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诡秘感。
冷卿月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微微蹙起眉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不耐:
“西郊别院?不过是一处闲置的产业,有何值得说道?”她刻意表现出一种毫无兴趣、甚至觉得对方多事的态度。
苏婉见她这般反应,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着急,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声音更低了:
“夫人您有所不知……那别院……并非简单的闲置。”
“听说……老爷在世时,常独自去那里,一待就是整日,不许任何人打扰……而且,每次从别院回来,心情都极其恶劣,书房里时常传出砸东西的声音……”
她观察着冷卿月的脸色,继续道:“还有人说……老爷去世前几日,曾独自驾车去过西郊,回来时脸色灰败,像是……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没过两日,就……”
她适时地停住,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一双水眸紧紧盯着冷卿月,试图从她脸上找到恐惧或好奇。
冷卿月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苏婉知道的,远比她想象的多,她不仅知道西郊别院,似乎还将老督军的死与那里直接关联起来。
冷卿月面上却露出一丝被冒犯的不悦,声音冷了几分:“苏小姐,逝者已矣,这些捕风捉影的闲话,还是少说为妙,若是传到少帅耳中,恐怕不太好。”
她再次抬出梁暮云,既是警告,也是试探。
苏婉脸色白了白,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恐惧,但随即又被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取代。
她忽然伸手,抓住了冷卿月的手腕!指尖冰凉,带着轻微的颤抖。
“夫人!我不是在搬弄是非!”她语气激动起来,眼圈微微泛红。
“我只是……只是觉得这府里像个吃人的漩涡,太多秘密,太多冤屈……我害怕!我怕岁峥他……他什么都不知道,迟早也会被卷进去!”
“夫人您不一样,您……您看起来那么冷静,那么有主意,我……我只是想提醒您,万事小心……尤其是……尤其是西边的事……”
她的话语混乱,情绪却显得真切,那恐惧不似作伪,像是真的在为什么人担忧害怕。
冷卿月看着她抓住自己手腕的、冰凉颤抖的手,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眼底那份真实的惊惧,心中疑窦丛生。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带笑的声音,如同滑腻的丝绸,突然从门口传来:
“哟,这是唱哪出呢?姐妹情深?互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