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凝峰的岁月,在寂静与微妙的平衡中悄然流逝。
寒潭成了尘随舟最常驻留之地。
极致的寒冷能压制他体内因魔魂而天生躁动的气血,更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通过那条“共生之引”,自己每一丝流淌向师尊的本源之力。
这过程并非没有代价,他的修为进展几乎停滞,甚至偶有倒退的迹象,脸色也总是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苍白。
但他毫不在意,甚至将此视为一种荣耀的烙印。
每次调息完毕,他感受着体内那因奉献而带来的微弱空虚感,再遥望冰凝殿方向,心中便会被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填满。
冷卿月大多时间居于殿内,看似与以往无异,依旧清冷寡言,拒人千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早已不同。
尘随舟那温和却持续不断的本源滋养,像细密的春雨,无声浸润着她破碎的道基。
修复的速度依旧缓慢得令人发指,但那种停滞不前的凝滞感确实在一点点消融。
更显着的变化在于她的灵力属性,原本纯粹的冰寒之中,悄然混入了一丝极淡的、属于尘随舟的混沌暖意。
使得她的力量少了几分锋锐,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韧性与包容。
这种变化,并非只有她自己能察觉。
这一日,掌门玄清真人召各峰主事于主殿议事,商讨边境魔患后续及宗门大比事宜。
冷卿月踏入大殿时,原本略显嘈杂的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几位长老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清月仙尊似乎……有些不同了。具体说不上来,依旧是那副冰雪之姿,但周身那股仿佛与天地同寂的极致冰冷,似乎淡化了些许。
眉眼间那万年不化的寒霜,也仿佛被极地的暖阳照过,虽未融化,却透出了一点难以捕捉的生气。
“清月师妹,看来此次下山历练,于你亦有所获?”玄清真人抚须微笑,语气温和。
他修为高深,自然能感觉到冷卿月气息中那微妙的变化,虽不明就里,但总觉得是好事。
毕竟,以往这位师妹实在太过“非人”,如今倒多了几分烟火气。
冷卿月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在她惯常的位置坐下。
她能感觉到那些探究的目光,但她并不在意,道基的修复是当前第一要务,其他的,皆可忽略。
议事内容多是琐碎,直到谈及那遁逃的黑袍人与诡异的噬魂大阵。
“据古籍记载,那噬魂炼血大阵,乃是上古魔道禁忌之术,所需材料及手法极为苛刻。”
一位专研阵法的长老沉声道,“此阵并非单纯为了杀戮,更像是一个……引子,或者说,一个庞大的过滤与提炼装置。”
“过滤?提炼何物?”白术站在玄清真人身后,闻言皱眉问道。
“魂魄精华中的……‘怨憎痴’之力,尤其是最为精纯的那一部分。”
长老神色凝重,“布阵者所图,恐怕并非简单的力量提升,而是需要大量极致的负面情绪能量,来滋养或唤醒某种……更可怕的存在。”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需要如此庞大的负面能量,那背后的存在,该是何等凶物?
冷卿月眸光微闪,想起了尘随舟体内那个以负面情绪为食粮的魔魂。
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议事结束,众人散去。
冷卿月正欲离开,玄清真人却叫住了她。
“师妹留步。”
冷卿月停下脚步,看向掌门。
玄清真人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神色间带着一丝关切:“师妹,你气息有变,可是与此次下山……或是与你那徒儿有关?”
他目光如炬,显然察觉到了冷卿月与尘随舟之间那种不寻常的牵连。
毕竟,当初是他亲自请冷卿月收徒,对尘随舟的特殊体质也略有知晓。
冷卿月沉默片刻。
此事无法永远隐瞒,尤其是面对玄清真人这等存在。
“他体质特殊,于吾道基修复,略有助益。”她选择性地透露部分真相,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玄清真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更深的担忧:“互利共生本是好事,但切记莫要操之过急,更不可行……涸泽而渔之事。”
他话中有所指,显然是担心冷卿月为了修复道基,不顾尘随舟的死活。
“吾自有分寸。”冷卿月淡淡道。
玄清真人叹了口气,知道这位师妹向来极有主张,便不再多言,只是提醒道:
“宗门大比在即,各峰弟子皆需参与,你那徒儿……让他也去见见世面吧,总拘在冰凝峰,于他心性无益。”
冷卿月点了点头。
离开主殿,返回冰凝峰的路上,冷卿月一直在思索玄清真人的话。
“涸泽而渔”……她内视着灵台中那条平稳流淌的本源细流,以及尘随舟那几乎停滞的修为。
这确实是一种缓慢的消耗。若长久下去,或许真会如掌门所言。
必须找到替代之法,或者加速道基修复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