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雾散了些。
陈墨轩看着那杯被推过来的茶，没动。
“陈先生的青律蔬菜，我看过样品，也尝过。”陈斌身体微微靠向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很好。”
只两个字。
“静心斋在全国有二十三家店，每一家，只用最好的食材。”他停顿，“所以，我今天请陈先生来，是想谈合作。”
陈墨轩没接话。
陈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审度。
“静心斋的采购标准，全行业最高。我们给出的价格，也一定是最有诚意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蔬菜，三十元一斤。”
茶杯放下，磕在桌面，声音很轻。
“这是静心斋，能给的最大诚意。”
窗外，黑松纹丝不动。
三十元一斤。
对普通有机蔬菜来说，这已经是天价。
对任何一个农场主来说，这都足以让他们立刻点头。
但陈墨轩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大红袍，喝了一口。
杯底与乌木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陈总。”
“青律的菜，值四十。”
话很平，在陈述事实。
陈斌的眉梢动了一下。
陈墨轩继续说：“至于水果。”
他顿了顿。
“二百一斤，不议价。”
陈斌眼里闪过错愕。
“二百？”
“对。”
陈斌靠回椅背，盯着陈墨轩。
“陈老板，你太自信了。”声音很沉，“三十块一斤的蔬菜，已经是静心斋的采购上限。至于二百一斤的水果，恕我直言，这个价格，市场上没人会接受。”
“我的客户，不是市场。”
陈墨轩打断他。
“是追求极致的人。”
他身体微微前倾，乡野的质朴，在此刻被某种无法撼动的自信取代。
“如果陈总只是想要的食材，外面的选择确实很多。刚才那盘菜，就是证明。”
“但如果想要的，只有青律。”
“独一无二的东西，没有市场价。”
“它的价格，由它的价值决定。”
陈斌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陈墨轩，眼里有欣赏，有考量，还有不易察觉的玩味。
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有意思。
陈墨轩等了几秒。
没等到想要的回答。
他站起身。
动作不快，却很决绝。
他对陈斌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
“看来我们理念不同。”
“告辞。”
转身，朝那扇厚重的木门走去。
他真的要走。
青律可以没有静心斋这个客户。
一步。
两步。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雕花木门。
“哈哈哈哈！”
身后，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笑声里，充满酣畅淋漓的快意。
陈墨轩停步，转身。
陈斌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脸上所有的审视和威严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棋逢对手的欣赏。
“好！”
他说得很重。
“好一个陈墨轩！”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快步走过来，昂贵的西装因动作起了褶皱。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供应商吗？”
他自问自答。
“就是那种拿着自己的东西，却没有底气，只会一味迎合，降价求售的人。”
“那种人，他的东西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他自己都不信！”
陈斌的目光灼灼。
“我要找的，不只是供应商，更是一个对自己产品有绝对自信、有风骨的合作伙伴！”
“一个能和我一起，把徽省餐饮标准再往上抬一抬的同路人！”
陈墨轩看着他。
原来，从那杯茶，到那盘菜，再到那个看似毫无诚意的报价。
全是考验。
考验品鉴能力，考验心性，考验底气。
陈斌伸手，重重拍了拍陈墨轩的肩膀。
“蔬菜四十，我接受！”
他当场拍板。
“但水果——”
他话锋一转，眼里闪过精明。
“二百太高。一百五，这是我的底线。”
陈墨轩摇头。
“二百，一分不少。”
“而且——”
他抬起两根手指。
“只给静心斋两周试销期。两周后，如果陈总觉得不值这个价，合同作废，我不追究任何责任。”
“但如果证明它值，后续供货量，优先保证静心斋。”
这话一出，陈斌的瞳孔微微收缩。
好狠！
这是用绝对自信，逼他做选择。
两周试销，如果水果真如陈墨轩说的那样极致，静心斋的客户一旦尝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到那时，主动权就完全在陈墨轩手里。
但如果不答应，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想再合作，恐怕就得排队了。
陈斌盯着陈墨轩，足足看了十秒。
“成交！”
他伸出手。
“但我有个条件。”
陈墨轩等他说下去。
“水果的首批供货，必须先给我二十斤，我要亲自品鉴。”
“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二百一分不少。”
“如果有半分虚假——”
他话没说完，但威胁已经很明显。
陈墨轩点头。
“可以。”
“明天我让人送过来。”
陈斌这才松开拳头，脸上露出笑容。
他转身走回茶台，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
墙壁滑开，露出巨大的电子屏幕。
“合约，我已经让法务拟好了。”
他的动作很快。
“静心斋以S级供应商协议，与你签约。”
“合约期，三年！”
“蔬菜每日供货量，五百斤。水果通过试销后再定。优先供应省城两家分店。”
“后续全国门店的供应，等你产量跟上，我们再谈！”
陈墨轩看着陈斌。
这个男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一个穿职业套裙的女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打印好的合同。
她将合同和一支万宝龙钢笔，恭敬地放在茶台上。
陈斌拿起合同，翻到最后一页。
“陈先生，过目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现在就可以签。”
陈墨轩走过去，拿起合同。
条款清晰，权责分明，没有文字陷阱。
价格，供货量，签约年限，都和刚才说的一致。
他拿起那支沉重的钢笔。
在乙方位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陈墨轩。
陈斌拿起另一支笔，在甲方位置上，签下“陈斌”。
龙飞凤舞。
合同一式两份。
他将其中一份，推到陈墨轩面前。
然后，伸出手。
“陈老板。”
称呼，在这一刻彻底变了。
“合作愉快。”
陈墨轩伸手，握住那只温热而有力的手。
“合作愉快。”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窗外，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