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
陈建国夹着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张兰刚刚择好的一把青菜从手里滑落。
王小红的眼神里写满了无法理解。
陈杰和陈超两兄弟猛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瞳孔里看到了同一个词。
疯了。
一百三十亩。
“墨轩，你……你脑子没烧糊涂吧？”
张兰的声音响起。
“一百三十亩？那得……那得多少钱啊？”陈杰忍不住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堂弟肯定是异想天开，“咱们村所有地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
陈墨轩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家人的反应，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爸，妈，哥，你们先听我说完。”
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我们现在种的菜，是赚钱。”
他放下水杯，杯底和老旧的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嗒”。
“这次要承包的地，我不准备种现在这些东西。”
陈建国终于有了反应。
他把那根已经烧到烟蒂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不种菜，那还能种啥？种金子啊？”
“比金子也差不了多少。”
陈墨轩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
“我在省城，看准了两种东西。”
他没有立刻说出口，而是等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种，叫山葵。”
“山葵？”陈杰和陈超满脸都是问号。
“看电视吃日本料理，旁边不是有一小坨绿色的酱吗？”
陈杰恍然大悟：“哦！芥末嘛！那玩意儿冲鼻子，要人命！”
“市面上九成九的，都是假货。”陈墨轩摇头，“用辣根做的，一斤成本几块钱。”
“真正的山葵，是拿它的根现磨出来的。对生长环境的要求，苛刻到了极点，所以，价格非常高。”
他伸出一根手指。
“新鲜的山葵根茎，市场价。”
“一两千。”
“一斤。”
“多……多少？”陈超的舌头都大了，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陈墨轩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
“一。”
“两。”
“千。”
“一斤。”
一斤一两千。
他们是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在他们的世界里，几块钱一斤的作物，已经是好东西。
上千块？那是故事里的价格。
“还有一种。”陈墨轩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的时间，继续抛出重磅炸弹。
“叫羊肚菌。”
“一种蘑菇，很稀罕。干货的市场价，跟山葵差不多。”
他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两种东西，有一个共同点。”
“它们都离不开一样东西——恒温恒湿的高规格大棚。”
陈建国不说话了。
他从烟盒里又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却半天没有点火。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儿子这个计划，不是疯。
是野心。
“所以，我的计划是这样。”
陈墨轩索性将整个蓝图，在他们面前彻底展开。
“新承包的一百三十亩地，拿出五十亩，全部建最高规格的温室大棚。”
“这五十亩大棚，二十亩种山葵，十亩种羊肚菌。”
“剩下二十亩，用来种我们自己的高端水果，金桔、蓝莓、火龙果、水蜜桃、猕猴桃，甚至樱桃！”
他话锋一转，变得无比严肃。
“但，我们不能忘本。”
“剩下的八十亩地，继续种我们现在的蔬菜。静心斋和新店的需求量摆在那，还有后期的扩张，这八十亩地，只是开始！”
一番话说完，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好！”
陈建国猛地一巴掌，狠狠拍在轮椅的扶手上！
“就照你说的干！”
他把那根没点燃的烟叼在嘴里，脸上是决然和坚定。
“我儿子要做大事，我这个当爹的，要是缩手缩脚，还算什么男人！”
“对！干了！”陈超激动地跳了起来，“哥你说咋干，我们就咋干！刀山火海都跟着你闯！”
“我支持你，墨轩。”王小红也用力点头，眼里全是信服。
陈墨轩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股拧成一股绳的劲儿。
他看向王小红。
“大嫂，从明天开始，大棚里的草莓和葡萄会陆续成熟，你安排人手采摘，准备供应。”
“另外，继续招人！咱们村肯定不够了，你去周边的李家村、王家庄问，只要手脚麻利肯干活的，我们都要！工资待遇，就跟他们说，比县城工厂只高不低！”
“没问题！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王小红立刻应下，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兴奋。
陈墨轩又转向陈杰和陈超。
“三哥，二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条递过去。
“这是省城静心斋总店的地址。明天一早，你们俩开冷链车跑一趟，把第一批五百斤蔬菜送过去。”
“另外，我给你们准备了二十斤草莓和二十斤葡萄，当样品，让他们亲自尝尝。”
陈超一把接过纸条，用力点头：“放心吧哥！保证完成任务！”
陈杰也拍着胸脯：“墨轩，你就瞧好吧！”
任务，一项项安排下去。
这间小小的客厅里。
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客厅里很快只剩下陈墨轩一个人。
他走到院子里。
脖子上的阿贞探出雪白的小脑袋，冰凉的信子在他耳垂上轻轻舔了一下，是在鼓励。
元宝则安静地趴在他脚边，把硕大的脑袋，安稳地枕在他的鞋面上。
不远处的菜地里，鸡老大和鸭老六还在一板一眼地巡逻，步伐稳健。
一切都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承包土地，建大棚，引进新品种。
每一步，都是在烧钱。
但陈墨轩没有任何犹豫。
他很清楚，青律想要真正成为定义标准的存在，就必须拥有别人无法复制的护城河。
山葵和羊肚菌，就是他继续扔向高端市场的两种拳头产品。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计划已定，兵马已动。
现在，该去办第一件，也是最关键的事了。
他迈步走出院门，朝着村委会的方向走去。
午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在乡间小路上，拉得好长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