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天色有些阴沉,江秀秀算着时间,准备去接元宝放学。
自从基地情况紧张后,除非不得已,她都会亲自接送。
学堂设在原本的一所小学里,围墙破损处用粗糙的水泥勉强填补着。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前来接孩子的家长,大多面带菜色,神情麻木地等待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很少有人交谈,即便说话,声音也压得极低。
江秀秀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站着,目光扫过人群。
她注意到,今天的气氛似乎有些异样,有几个家长凑在一起,眼神不时瞟向校门内侧,低声窃窃私语,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唏嘘和一丝隐秘快意的复杂表情。
她不动声色地稍微靠近了些,零碎的话语顺着风飘进耳朵里。
“……听说了吗?就那个赵杰他爸……”
“工程部那个赵主任?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昨天夜里被内务纠察队带走的!家里都给抄了!”
“我的天……不是说他们家前段时间还弄到了不少紧俏物资吗?赵杰那小子在班里都横着走……”
“哼,树大招风!这时候还敢伸手,不是找死吗?”
“说是倒卖了一批加固围墙用的钢材配额……我的乖乖,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啧啧,赵杰那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他妈好像也牵扯进去了,家里就剩个老太太,以后日子难喽……”
话语声断断续续,但关键信息足够清晰:元宝的同班同学赵杰的父亲,基地工程部主任赵磊,因为倒卖战略物资,在这次反腐风潮中被抓了,家也被抄了。
江秀秀的心微微一沉。
赵磊,工程部主任,这在她听曲靖偶尔提起的基地管理层里,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了。
连这样的人都迅速落马,可见基地这次反腐的力度和决心,绝非走过场。
她不由得想起自家。
他们虽然算不上树大招风,但也拥有两处房产和铺面,之前还大手笔兑换过物资。
在这样严厉的风气下,任何一点扎眼的地方,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妈妈!”元宝的声音传来,他背着破旧的书包从学校里跑了出来。
江秀秀立刻收敛心神,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迎了上去,牵起元宝的手。
她下意识地朝学校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赵杰一个人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在最后面,旁边没有一个孩子跟他说话,以前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朋友都不见了踪影。
那小小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孤零零。
“走吧,我们回家。”江秀秀握紧了元宝的手,轻声说道。
回家的路上,她比平时更加沉默。
赵磊的倒台像一记警钟,在她心里重重敲响。
在这个基地里,权力和财富都可能转瞬成空,唯有谨慎再谨慎,隐藏再隐藏,才能在这愈发严峻的形势下,求得一线生机。
她决定晚上要好好跟曲靖说说这件事,他们需要更加小心自家的一切,确保没有任何把柄,能够在这股肃杀的风暴中,继续安然地隐匿下去。
月底到了,收租的日子也随之而来。
现在,曲靖和江秀秀名下有两处出租的房产,每月能带来稳定的租金收入。
一处是当初用黄金购置的那套六十平带院的住宅,另一处则是他们刚刚腾出来的老维修铺连同院子。
这天傍晚,天色擦黑,两户租客先后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现在自住的院子交付租金。
为了不引人注意,交租的时间和地点都约定得比较隐秘。
最先来的是住在他们原先老铺的那户人家。
租客是个姓王的中年汉子,在基地的运输队做搬运工,皮肤黝黑,手掌粗糙。
他话不多,脸上带着劳作的疲惫,见到曲靖,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心包裹好的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叠放整齐的、面额不一的基地贡献点纸币。
“曲老板,这是一百二十点,您数数。”老王的声音有些沙哑。
曲靖接过,快速清点了一遍,数额无误。
他点点头,将早就写好的、格式简陋的收据递给对方。“这个月的水费单据留着,下次一起给我看。”他例行公事地交代了一句。
“哎,好。”老王接过收据,小心地揣进怀里,又点了点头,便转身匆匆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巷子里。
没过多久,另一户租客也来了。
这对是租住在他们黄金购置的那套院子里的夫妻,男人姓李,是个种植区的技术员。
相比老王,李技术员显得斯文些,但眉宇间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他同样带来了用布包好的一百二十点信用点。
“曲老板,这是这个月的租金。”李技术员递过钱,勉强笑了笑,“最近这光景……唉,能有个安稳地方住着,比什么都强。”
江秀秀接过钱,也递上收据,温和地应了一句:“是啊,都不容易,日子总会慢慢好的。”
李技术员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也很快告辞离开。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曲靖关好院门,插上插销。
江秀秀将两份租金合在一起,总共二百四十点信用点,放在桌上,纸币显得有些旧,带着不同人留下的痕迹。
看着这笔钱,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二百四十点,在通胀和限购的背景下,购买力已经大不如前,可能只够换取一些最基本的、受管制的生存物资。
但即便如此,这笔稳定的现金流依然是重要的。
它掩盖了他们可能存在的其他收入来源,维持着一个拥有两处小产业、努力经营维修铺的普通家庭的体面表象,也提供了明面上应对基地各项开支,比如元宝的学费、可能出现的额外税费等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