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大同西门
夜色如墨,城头火把在寒风中摇曳。
守城参将验看过,由清兵押着姜镶亲兵队长,递来的总兵印信和手令,借着火光又仔细辨认了,跟在后面的张文弼和李福。
——这两人他是认得的,是姜帅的心腹。
“总兵大人怎的这个时辰回来,还喝醉了……”参将嘟囔着,心中虽有疑虑,但印信无误熟人也在。
于是更不敢耽误“总兵回府”,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开门!”
黑暗中城门在绞盘声中缓缓打开,刚露出半扇门的缝隙,城外骤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不等守军反应,蓄势已久的正白旗铁骑,已如决堤的潮水汹涌灌入城门洞。
火把点燃将城门附近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守军惊骇失措的脸。
“跪地弃械者不杀!”清军铁骑怒吼响彻夜空。
大部分守军根本来不及摸到兵器,就被冰冷的马刀架住了脖子,只能纷纷跪地求饶。
在张文弼和李福,这两个熟悉城防的叛徒带领下,清军精锐分兵数路,直扑军营和其他将领的府邸。
是夜,大同城内杀声四起,主战派参将赵胜等人,虽率亲兵奋力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皆被绞杀在了家中,一家妻儿老小尽皆屠戮。
待到黎明时分,大同城彻底易主,所有的抵抗都被碾碎,剩下的边军在刀锋的威逼下,选择了投降。
数日后,辰时。
仅剩的五千名边军接到军令,所有士卒,明日清晨赴校场集合,豫亲王体恤将士,当场发饷三月,以安军心。
为显诚意,特令不必披甲,轻装前来。
甚至有军官带着几个士卒代表,被引到校场一角,亲眼看到了那里堆成小山,从姜镶府库中抄没出来的雪花银。
消息传开,原本忐忑的降兵们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看来这满洲王爷,倒是比前朝皇帝还阔气守信啊……”
“是啊,俺还以为不死,也得脱层皮,没想到还能领赏钱!”
“就是,早就知道就换个主子卖命了,起码人真发银子。”
...........
就连张文弼和李福也深信不疑,觉得这是多铎王爷兑现承诺,想要借机安抚人心,而自己二人的富贵更是稳了。
他们甚至还帮着清军维持秩序,催促边军们按时集合。
辰时正,校场上已聚集了三千多名卸去盔甲、满怀期待的边军,这些人三五成群脸上全是得色,想着银子到手如何去花。
而另外两千人则被引导,至西门内的瓮城之中等待,理由是校场一次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得分批发放。
虽然有些人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从众心理让他们没有冒头,毕竟他们的上司也跟自己等人在一起。
就在校场上人声鼎沸,瓮城内也挤得满满当当时——
“哐当!哐当!”
铁门闩落下的巨响,几乎同时从校场的各个出口,瓮城处传来!
校场四周的高墙和箭楼上,以及瓮城的城墙垛口后,瞬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弓手和火铳手。
冰冷的箭镞和铳口对准了下方手无寸铁的人群。
一声短促的号令划破空气。
“砰砰砰....”“嗖..嗖..嗖”
箭矢、弹丸密集如雨,站在前排的边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成了刺猬。
中计了!是假的!快跑啊!一个老兵刚喊出声,铅子就掀飞了他的天灵盖。
校场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拼命捶打紧闭的大门:开门!我们降了啊!
嗖嗖..箭矢从背后射穿了他的胸膛,几个士卒试图用同伴的尸体当盾牌,却被墙头射下的火箭点燃了衣裳,惨叫着在人群中打滚哀嚎。
另一边瓮城更是绝望,两千多人像困在围栏里的牲畜,被推搡踩踏,倒下的袍泽叠了一层又一层,血水像溪流从最底下渗出汇聚。
往马道冲!有人试图攀爬光秃的城墙,立即被守在上方的刀盾手,砍断了手指。
两个等着领赏的叛将,此刻站在校场将台下,脸上满是惊骇欲死的表情。
张文弼挥舞双臂朝箭楼喊:弄..弄错了!我们是功臣...王爷见过我等....我..呃..!
三支重箭同时钉进他的胸口,他低头看着箭杆,难以置信地呕出血块。
李福转身想逃,被溃兵撞倒在地,数只靴底重重踩过他的脸颊。
狗鞑子...你们不得好死.......他蜷缩着咒骂,很快被混乱的兵卒踩没了声息。
屠杀持续了半个时辰。当箭雨停歇,校场青砖地被血浆浸得打滑,瓮城的尸体堆得齐腰高。
几个重伤未死的边军,还在血泊里抽搐,补刀的清兵挨个捅穿他们的喉咙。
多铎在亲兵簇下登上城楼,靴底沾着黏稠的血迹,他望着尸山淡淡道:埋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是校场血腥尚未散尽,大同城里便已埋下复仇的种子。
那些死了丈夫或是独子的人家,发疯般袭击那些出营的清军,虽未造成死伤却也烦不胜烦。
直到一名白甲兵在内的百余名清军,在饮用城中井水后出现剧烈呕吐、腹痛。
军医诊断为钩吻(断肠草)之毒,虽因水量大而毒性稍减,但仍造成三十余人死亡,七十余人重病不起。
那名精锐的白甲兵,也未能幸免,虽经抢救捡回一条命,却已元气大伤形同废人。
“好!好得很!”多铎额头青筋暴起,眼中杀意沸腾。
“本王给了他们生路,他们却用这等阴毒手段回报!连本王的白甲巴图鲁都敢谋害!”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这些蝼蚁般的反抗触及了他的逆鳞,这不是战场上的拼杀,而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暗算。
“传令!三日不封刀!大掠七日! 本王要这大同城上下,鸡犬不留!
本王要让全天下人知道,反抗大清,是何等下场!”
多铎的这道命令,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
早已按捺不住的八旗兵丁,仿佛猛兽出笼,欢呼着冲上街头,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女人直接掳走奸淫。
一时间,整个大同城彻底陷入了血腥狂欢。
七日之后,这座曾经的九边重镇,已是十室九空,残垣断壁间只剩下凝固的血污。以及铺满街道的尸骸。
..........
北京武英殿
多尔衮捏着塘报,多铎字迹虽潦草却透着一股子血腥:“姜镶已诛,大同易帜,九边俱安,为震慑宵小,臣已令三日不封刀,永绝后患。”
三日不封刀……多尔衮屈指轻叩案面,眉头微蹙,这般酷烈手段难免伤及劳力税基,动作实在是粗糙了些。
只是但当他扫过九边俱安四字时,眼底浮现寒芒。
镶白旗新败迟早会传遍北方,此刻正需一剂猛药稳住当前局势,大同这座边镇重邑的血,恰可洗刷八旗铁军的威名。
传谕多铎,大同事宜,尔可权宜处置,另将处置结果明发各镇,以儆效尤。他提笔蘸墨,朱批落在奏报空白处。
雪籽簌簌敲打着琉璃瓦,多尔衮将批红的奏报重重合上,递给等候的值班文臣。
恰在此时,殿外禀报声起:内翰林弘文院大学士范文程求见。
多尔衮揉了揉眉心。
范文程趋步进殿,袍角带起细微的风声,紧接着如释重负道:“王爷,南边有消息了,我们派出的商队,已成功从湖广购得第一批粮米。
首批二十万石已抵临清,正改装漕船分批北运。
多尔衮精神一震,身体不自觉前倾:漕路可还通畅?
范文程谨慎答道:“回王爷,伪秦王水师主要布防于长江下游,我等商队绕行鄱阳湖,走淮泗水道,目前尚算顺畅。
然,此非长久之计,一旦被察觉恐被截断,臣已命他们不惜重金,须抢在南边察觉前备足五十万石。”
“嗯,此事你全力督办,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多尔衮顿了顿,语气冷厉:“另外告诉那些晋商,他们的家小朝廷‘照顾’得很好,让他们尽心办事,朝廷不会亏待。”
范文程略作迟疑,继续道:另据商队探得,江南市面粮流趋紧,那李嗣炎似乎也在大肆囤粮。
闻言,多尔衮冷笑一声:画虎不成反类犬,江南再富也经不起他穷兵黩武。
他挥手扫开案头,雪片似的奏章,继续买,能买多少是多少,大清必须撑过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
(无语了,我已经发的定时!emmm,本该中午12:00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