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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不过数十里,脚下的景色便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抹去了所有生机,从清河镇边缘尚存的些许顽强绿意,迅速褪变为一片彻底荒凉、仿佛被天地法则彻底遗弃的枯黄山坳。

枯黄萎靡、叶片卷曲的杂草如同罹患重病的病人,顽强却又绝望地生长着,足有半人高,在干燥得能刮下粉尘的微风中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簌簌摩擦声,如同垂死者临终前最后的、无力的叹息。

目光所及,遍地都是棱角尖锐、大小不一、呈现出死气沉沉灰褐色的碎石,几乎看不到巴掌大的完整土地,仿佛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毁灭性的陨石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顽固的、混合了贫瘠土壤、腐烂草根和某种金属深度锈蚀后特有的、带着铁腥的腐朽气味,令人作呕。

此地的灵气稀薄得近乎于无,如同干涸的河床,与黑风林方向即便相隔甚远也能隐隐感知到的、虽然带着不安波动却依旧丰沛活跃的草木灵气相比,这里简直就像是灵气潮汐无数次冲刷过后,最终留下的、一片彻底失去活力的、干涸死寂的绝望滩涂。

一个黑黢黢的、边缘参差不齐、布满了风化痕迹和裂缝、如同某种垂死巨兽勉强张开、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巨口般的矿洞入口,歪歪斜斜、毫无章法地、带着一种颓败的挣扎感,深深开凿在光秃秃的、呈现出病态灰白色的山壁之上。

洞口上方,几块饱经风霜、布满裂纹的巨石以一种极其危险的角度悬停着,摇摇欲坠,仿佛只需一声稍大的咳嗽,或是掠过一阵稍强的山风,就会轰然塌落,将这充满不祥意味的入口彻底掩埋,永不见天日。

洞口旁边,散乱地丢弃着几辆早已被无情岁月和残酷风雨彻底锈蚀、只剩下扭曲变形铁架和几块朽烂破木板的矿车残骸,如同被拆解的骨架;以及一些同样锈迹斑斑、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氧化层、几乎无法辨认原貌的采矿工具,像是一具具被随意抛弃在时光荒野中的钢铁尸骨,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诉说着此地已被废弃数十甚至上百年之久的凄凉与绝望。

整个环境透着一股沉沉的、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死气,连那本该带来生机与光明的阳光,照在这里,都显得格外苍白、冰冷而无力,仿佛也被这片土地的绝望所感染。

张执事按落他那沉稳的土黄色遁光,双脚稳稳踏在坚硬的、硌脚的碎石地上,发出轻微的“嘎吱”碎裂声。

他面色凝重得如同覆盖了一层数九寒天的冰霜,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仔细而缓慢地扫过这处毫无灵气波动、甚至连像样点的野兽气息都欠奉、死寂得如同坟墓的矿洞入口,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深刻的、仿佛用刻刀凿出的疙瘩,几乎能夹死任何敢于靠近的飞虫。

他再次抬起手,指间灵力流转,精准地注入手中那古朴的青铜探魔罗盘。

罗盘中心的暗色晶石只是极其微弱地、如同垂死病人最后的心跳般,顽强却又无力地闪烁了那么一两下晦暗的光芒,那根纤细的指针更是懒洋洋地、有气无力地、象征性地晃动了两下,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随即便彻底归于死寂,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稳稳地、固执地指向了罗盘边缘那代表最普通、最安全、也最无价值的“无异常”区域刻度,再无任何反应,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某人的“直觉”。

他深吸了一口这荒芜之地带着尘土与锈蚀气息的干冷空气,那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也刺激着他那已然处于爆发边缘的神经。他强压下心头那股如同火山熔岩般翻涌奔腾的、几乎要破开胸膛喷薄而出的“被陆景川这混蛋彻头彻尾耍了”的滔天怒火,整张脸黑得如同被浓烟熏了三天三夜的锅底,猛地转向那个刚刚慢悠悠、晃晃悠悠、如同喝醉了酒的肥硕企鹅般降落下来,正手忙脚乱、龇牙咧嘴地调整着肩膀上那巨大行囊背带、试图让自己背得更舒服点的陆景川,声音像是从万载冰窟窿最深处捞出来的一样,带着能冻裂灵魂的刺骨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砸在地上:

“陆景川!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风水不对’、‘血光之灾’缠绕、甚至可能是‘魔修狡兔三窟’的关键老巢所在?!” 他伸手指着那死气沉沉、连鬼都懒得光顾的矿洞入口,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愚弄的屈辱感而微微颤抖,“你最好!现在!立刻!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能说服我的解释!否则……” 后面威胁的话语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那几乎要凝成实质、如同刀锋般凌厉的杀气,已经让旁边那两名本就紧张不安的外门弟子噤若寒蝉,脸色发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陆景川好不容易把那个沉重得离谱、几乎要把他压垮的行囊背带调整到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闻言,先是动作夸张地、极其嫌弃地用手在面前用力扇了扇,仿佛要驱散那弥漫在空气中、并不算浓郁的灰尘与锈味,然后才装模作样地、慢条斯理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打量了一下矿洞四周那堪称惨淡的环境。他的目光在那几具锈蚀的矿车残骸和洞口上方那几块摇摇欲坠的巨石上刻意停留了片刻,甚至还抬起右手,伸出几根手指,像模像样地、在空中毫无规律、故弄玄虚地瞎比划掐算了一番,眉头时而紧皱如同遇到了千古难题,时而舒展仿佛豁然开朗,嘴里还念念有词,嘟囔着一些含糊不清、听起来很高深的词汇,仿佛真的在推演什么天机命数,勘测此地风水龙脉。

最后,他脸上露出一副“经过我严谨推算已然洞察真相”的笃定表情,用力点了点头,用一种带着神秘兮兮、却又自信满满的语气对脸色越来越黑的张执事说道:

“张师叔,息怒,息怒啊!您老人家修为高深,见多识广,难道不明白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理吗?看事情,绝对不能只看表面!越是这种看似平平无奇、人畜无害、连鬼都懒得来打盹的地方,往往就越可能暗藏着惊天的玄机与足以颠覆常理的秘密!”

他见张执事额头青筋暴起,周身灵力隐隐波动,似乎随时可能爆发雷霆之怒,连忙加快语速,如同连珠炮般继续他的诡辩,试图用语言的力量扭转乾坤:“您想啊,那幽冥教的魔修是何等狡诈奸猾、诡计多端之辈?他们既然敢在清河镇附近如此活跃,兴风作浪,难道会不懂得‘伪装’二字,不懂得‘隐匿’的精髓吗?把真正重要的老巢,或者某个关键的备用据点,设置在这样一个任谁看了第一眼、第二眼、甚至第三眼都觉得毫无价值、绝不会多浪费一丝精力关注的废弃矿洞里,这才是最高明、最出其不意的隐匿手段!这叫……这叫大隐隐于市……呃,不对,是隐于矿!对!隐于矿!正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魔修深谙此道啊张师叔!他们就是在利用我们这种‘理所当然’的思维盲区!”

张执事听着他这番牵强附会、漏洞百出、纯粹是凭空臆造的鬼话,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煞有介事胡说八道的模样,只觉得一股灼热的血气“嗡”地一下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差点没忍住直接一巴掌把这个满嘴跑飞剑、能把死人气活的混账东西拍进旁边的山壁里,让他和那些碎石烂泥作伴,抠都抠不出来!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牙龈因为过度用力而传来阵阵刺痛,几乎要咬出血来,凭借着数十年修身养性(虽然此刻已所剩无几)和金丹修士的强大控制力,才强忍着将那足以开山裂石、蕴含着他滔天怒意的一巴掌硬生生收了回来,紧紧攥成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他从剧烈起伏、如同风箱般的胸腔里,从紧咬得几乎要碎裂的牙缝之间,一个字一个字地、带着血腥味挤出命令,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受伤后压抑着咆哮的凶兽:

“进去!你!现在!立刻!给我进去!若是进去之后,搜索完毕,毫无任何发现……” 他猛地伸手指着陆景川的鼻子,那指尖距离陆景川的鼻尖只有寸许距离,眼中寒光爆射,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回去之后,我定要禀明宗门刑堂,治你一个扰乱视听、延误战机、动摇军心之罪!数罪并罚,我看你如何担待!如何面对宗门律法的严惩!”

说罢,他再也不看陆景川那令人火冒三丈、多看一眼都会折寿的嘴脸,猛地转身,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疾风,率先给自己周身加持了一层凝实厚重、流转不息的土黄色护身灵光,将那荒芜之地的尘埃、腐朽气息与一切可能存在的未知危险都牢牢隔绝在外。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无奈与憋屈都暂时压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谨慎,如同最老练的猎人。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如同巨兽咽喉般黑暗、深邃、散发着浓郁霉腐与金属锈蚀气息的矿洞入口,他那土黄色的护身灵光,如同投入墨池的一点微光,身影迅速被内部无边无际的浓稠黑暗所吞噬、淹没。

那两名外门弟子见张执事已然带着决绝的气势进入,虽然心中对这阴森可怖、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矿洞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双腿都有些发软,但更不敢违抗这位盛怒状态下师叔的命令。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紧张、恐惧与深深的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锵啷”一声,几乎是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制式佩剑,冰冷的手感并未带来多少安全感。他们紧紧握着剑柄,指节泛白,剑尖因为手臂的微颤而在空气中划出细微的弧度,也紧随其后,几乎是贴着张执事那即将消失的背影,屏住呼吸,连脚步声都放到最轻,战战兢兢地、如同赴死般迈入了那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矿洞黑暗之中。

落在最后的陆景川,看着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呜咽风声的洞口,以及里面传来的、渐渐远去变弱的、谨慎而轻微的脚步声,不由得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被迫营业”的浓浓生无可恋。他认命般地摇了摇头,一边不情不愿地迈步跟上,一边嘴里还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极其小声地嘀咕抱怨着,仿佛这样能缓解他内心的郁闷:

“急什么嘛……真是的,一点探险的仪式感和从容不迫的节奏感都不讲……张师叔这暴脾气,得找个时间好好劝劝他,气大伤身啊……万一这洞里真有什么上古遗留的恶毒机关陷阱、或者哪个闲得蛋疼的缺德前辈设下的整蛊阵法呢?这么冒冒失失、一头就扎进去,多危险啊……好歹让我先放个小巧的探测傀儡进去探探路,或者丢几块石头进去听听回声,判断一下结构稳定性啊……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

他的嘀咕声混杂在稀疏的脚步声和碎石被踢动的轻微滚动声中,迅速消散在矿洞入口那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无人理会,也无人想理会。只有他那巨大行囊在通过相对狭窄的洞口时,与粗糙岩壁摩擦发出的持续“沙沙”声,以及他周身那无法掩盖的、与这死寂环境格格不入的、霸道而持久的麻辣酒香,如同一个醒目的标签,证明着他的存在,以及这场由他“力主”、由天道“逼迫”而来的、在所有人看来都荒诞无比、纯属浪费时间的矿洞探查,正式、且极不情愿地拉开了它那看似毫无悬念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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