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府的宴会早已散场,王都赛克瑞夫沉入深夜的寂静,但对于某些人而言,这个夜晚远未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屈辱与愤怒的毒焰,正在一座奢华府邸的最深处熊熊燃烧。
梅特涅侯爵府,一间位于地下深处的、戒备森严的密室内。这里的装饰风格与外界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墙壁是冰冷的黑色玄武岩,没有窗户,空气流通全靠隐秘的魔法阵,带着一股地下的阴冷和潮湿感。天花板上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惨白光芒的幽灵苔藓,光线昏暗,将房间内几个人的脸映照得阴晴不定。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雪茄烟雾和陈年威士忌的辛辣气味,但更浓的,是一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压抑到极点的暴怒和屈辱!
“砰——!”
一声巨响,一个昂贵的水晶烟灰缸被狠狠地砸在坚硬的玄武岩地板上,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四溅!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卡斯帕·梅特涅,这位平日里在外以圆滑纨绔形象示人的侯爵次子,此刻如同一头发狂的困兽,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原本梳理得油光水滑的头发凌乱不堪,礼服领口被扯开,状若疯魔。他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空处,仿佛利昂·霍亨索伦就站在那里,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利昂·霍亨索伦!那个杂种!那个该死的北境乡巴佬!他竟敢……他竟敢当着所有人的面!那样羞辱我!羞辱菲利克斯!羞辱我们梅特涅家族!他提到了二十年前!他提到了父亲下跪!他……他该死!该死一万次!!”
他的咆哮在密闭的石室内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在他对面,菲利克斯·梅特涅脸色惨白如纸,阴郁的眼神中燃烧着比卡斯帕更加冰冷、更加怨毒的火焰。他紧紧咬着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都浑然不觉。他没有像父亲那样暴怒咆哮,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杀意,却让房间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今晚的经历,尤其是利昂那句“我又不是你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将他的自尊心撕扯得粉碎!这种深入骨髓的羞辱,比杀了他还难受!
“父亲,冷静点。”一个相对沉稳,却同样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坐在主位上的康拉德·梅特涅,卡斯帕的长兄,梅特涅家族的继承人。他年纪比卡斯帕稍长,面容与弟弟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沉稳阴鸷,此刻他虽未像弟弟那般失态,但紧抿的嘴唇和眼中闪烁的寒光,显示他内心的愤怒绝不比卡斯帕少。他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烈酒,却没有喝,只是无意识地转动着。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卡斯帕猛地转向康拉德,口水几乎喷到对方脸上,“康拉德!你当时不在场!你没看到那个小杂种是怎么一副嘴脸!你没听到他是怎么侮辱父亲的!我们梅特涅家的脸,今晚被那个废物踩在脚下,还碾了又碾!现在整个王都都在看我们的笑话!你让我冷静?!”
“不冷静又能怎样?”康拉德猛地将酒杯顿在身旁的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终于也压抑不住火气,低吼道,“像你这样在这里无能狂怒,就能挽回颜面了吗?就能让利昂·霍亨索伦那个混蛋消失吗?!”
卡斯帕被兄长的气势一慑,噎了一下,但随即更加愤怒:“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菲利克斯也咽不下!”他一把拉过儿子,“你看看菲利克斯!他被那个废物当众骂成那样!这仇不报,我们梅特涅家以后还怎么在王都立足?!”
菲利克斯抬起头,阴冷的目光看向伯父,声音嘶哑:“伯父,此仇不报,我菲利克斯誓不为人!”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康拉德看着眼前几乎要失去理智的弟弟和怨毒入骨的侄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家族继承人,他必须比他们更沉得住气。
“报仇?当然要报!”康拉德的声音冰冷,“梅特涅家的尊严,不容亵渎!利昂·霍亨索伦,必须为他今晚的狂妄,付出惨痛的代价!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报仇,不是靠蛮干!更不是像你们今晚这样,一个蠢得像头猪(他瞪了卡斯帕一眼),一个急功近利反被羞辱(他又瞥向菲利克斯)!”
卡斯帕和菲利克斯脸色更加难看,却无法反驳。
“你们想过没有?”康拉德压低声音,身体前倾,营造出一种密谋的氛围,“利昂·霍亨索伦,他一个众所周知的废物,为什么今晚敢如此嚣张?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是不是北境那个老狐狸奥托·霍亨索伦在试探我们?甚至……是不是皇室,或者索罗斯家,想借刀杀人,挑拨我们和霍亨索伦家火并?”
卡斯帕和菲利克斯闻言,神色微微一凛。他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确实没想那么深。
“还有奥古斯都亲王!”康拉德的语气更加凝重,“他为什么偏偏在那个节骨眼上出现?他那句‘和平来之不易’是说给谁听的?是警告利昂,还是……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密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涉及帝国元帅和皇室的意图,事情就变得无比复杂了。
“那……难道我们就这么忍了?”卡斯帕不甘心地低吼。
“忍?当然不!”康拉德的眼中掠过一丝毒蛇般的寒光,“明的不行,就来暗的!硬碰硬现在不是时候,但要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方法多的是!”
他看向菲利克斯:“菲利克斯,你擅长在阴影中行动。给我盯死利昂·霍亨索伦!把他每一天的行踪,接触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给我查得清清楚楚!特别是他有什么弱点,嗜好,把柄!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是,伯父!”菲利克斯眼中燃起残忍的光芒,立刻领命。这正是他擅长的领域。
康拉德又看向卡斯帕:“卡斯帕,你利用你在外务省和那些三教九流的关系,给我全力打压霍亨索伦家在南方的生意!特别是他们需要从南方采购的粮食、布匹、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奢侈品渠道!我要让他们在北境的日子,也不好过!”
“交给我!”卡斯帕恶狠狠地说,“我要让霍亨索伦家知道,得罪我们梅特涅家的代价!”
“记住!”康拉德最后严厉地警告道,“动作要隐秘!要借刀杀人!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绝不能让人抓到是我们梅特涅家主动挑起事端的证据!我们要让利昂·霍亨索伦……‘自然’地、‘意外’地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明白吗?”
“明白!”卡斯帕和菲利克斯齐声应道,眼中充满了复仇的火焰。
“至于二十年前的事……”康拉德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那个小杂种竟敢当众提起……这是对我们家族最大的挑衅!父亲(老侯爵阿尔贝特)若是知道……哼!”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老侯爵的怒火,绝对会更加恐怖。
就在这时,密室角落的阴影中,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单膝跪地,低声道:“三位老爷,卢卡斯老爷派人传话过来。”
康拉德眼神一凝:“三弟说什么?”
黑影低声道:“卢卡斯老爷说,阴影中的利刃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鞘。但他提醒,霍亨索伦家在北境根深蒂固,那个手环……似乎有些古怪,让下面的人行动时,务必小心,不要打草惊蛇。另外,老爷(指老侯爵阿尔贝特)已经知晓今晚之事,非常……不悦。”
听到“老爷不悦”,连康拉德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老侯爵阿尔贝特的“不悦”,往往意味着腥风血雨。
“知道了。告诉三弟,按计划行事,务必谨慎。”康拉德挥了挥手,黑影再次无声融入黑暗。
密室中,梅特涅家族的核心成员,在极致的愤怒中,定下了阴险而致命的复仇计划。毒蛇的獠牙,已然在黑暗中悄然亮出,瞄准了那个刚刚在宴会上掀起波澜的、看似侥幸逃脱的猎物。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口中那个“有些古怪”的手环,以及手环背后可能隐藏的秘密,或许才是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最大的变数。
夜还很长,梅特涅家的复仇,才刚刚开始。而利昂·霍亨索伦的危机,也真正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