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和阿竹背着竹篮往回走时,夕阳正把松林染成金红色。刚走出林子,就见哑叔举着盏墨灯在路口等,灯纱上的“归”字在暮色里泛着暖黄的光——那是用掺了松脂的新墨画的,比普通墨灯亮了三倍不止。
“哑叔!”阿竹蹦跳着跑过去,举起手里的墨锭,“我们做了能亮三天三夜的墨!”哑叔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又指了指林晚背上的竹篮,眼里的光比灯还亮。
回到墨村时,晒谷场已经支起了十几口大铁锅,男人们正往灶里添松柴,女人们围着石碾子碾松烟——松脂混着星砂墨的香气漫了半条街,连趴在墙根打盹的老黄狗都摇着尾巴凑过来,鼻尖在竹篮上蹭来蹭去。
“快把松脂墨拿出来!”瘸腿木匠王伯拄着拐杖过来,手里捧着块新凿的梨木版,“刚刻好的‘墨’字版,试试这墨能不能印在木头上。”
林晚刚把掺了松脂的墨汁倒在石盘里,阿竹就抢过墨磙子,蘸足了墨往木版上推。墨汁在梨木的纹路里晕开,王伯举起木版往宣纸上一按,再揭开时,一个乌黑发亮的“墨”字稳稳落在纸上,边缘带着细碎的金光——是星砂在墨里发的光。
“成了!”王伯笑得露出豁牙,“这下咱们墨村的木版年画,总算能在夜里当灯照了!”
正说着,村西头突然传来孩子们的惊呼。林晚跑过去一看,只见晒谷场的石墙上,不知何时被画满了图案:哑叔用松烟墨画了头耕牛,牛角上的星砂在暮色里闪着银;周医生画的草药图鉴,叶片边缘泛着青绿的荧光——是掺了艾草汁的缘故;连平时最腼腆的绣娘阿春,都用细针蘸着墨在布上绣了只萤火虫,翅膀一抖,竟真像要从布上飞出来。
“是用新墨画的吗?”林晚摸着墙上的耕牛,墨痕牢牢嵌在石缝里,指甲刮都刮不掉。哑叔在她手心写:“加了三倍松脂。”
这时,老陈伯背着个布包从村外回来,布包里的东西撞出“叮叮当当”的响。他刚解开绳结,林晚就愣住了——里面是几十支竹笔,笔杆上都刻着小小的“墨”字,笔尖却裹着层银亮的东西。
“是用银丝裹的狼毫,”老陈伯拿起一支递给她,“昨天去山外的银匠铺打的,试试能不能蘸着松脂墨写在金属上。”
林晚蘸了点墨,在王伯刚打好的铁门上写了个“安”字。墨汁落在铁上,竟像生了根似的,用湿布擦都擦不掉,星砂在字的笔画间流转,像串流动的星子。
“这下好了!”守村口的李叔拍着大腿,“以后夜里来客人,老远就能看见门上的字,再也不用摸黑敲门了!”
说话间,天上飘起了细雪。阿竹突然指着晒谷场的方向跳起来:“快看!”众人回头,只见白天画在地上的墨痕被雪盖住,却在雪底下透出淡淡的光,像条藏在雪地里的银河。
林晚伸手接了片雪花,雪花落在手心里,碰到她指尖残留的墨痕,竟融成了滴蓝盈盈的水。她突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话:“松烟入墨,能融雪;星砂入魂,可映月。”
哑叔不知何时在她身后铺开了张宣纸,林晚蘸着融了雪的墨汁,在纸上写下“雪夜归人”四个字。墨字落在纸上,竟慢慢渗出暖黄的光,把周围的雪花都染成了细碎的金点。
“这墨,是活的。”王伯喃喃道。林晚看着纸上的光字,突然明白——母亲说的“墨路连星河”,从来不是指把星星引下来,而是让走在路上的人,都变成会发光的星。
雪越下越大,晒谷场的墨痕在雪下明明灭灭,像无数双眼睛在眨。林晚和阿竹踩着发光的墨痕往家走,哑叔举着墨灯跟在后面,灯纱上的“归”字映着雪,暖得能焐热人心。
路过祠堂时,林晚看见供桌上新摆了块墨锭,是用今天的新墨做的,上面刻着全村人的名字。墨锭在烛火下泛着柔光,像块缩微的星空,把每个人的名字都照得清清楚楚。
“等雪停了,”林晚对阿竹说,“我们把墨路铺到山外去吧。”阿竹使劲点头,鼻尖上沾着的雪花融成了墨点,像颗会发光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