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温泉营地的过程,如同穿过一片无形的荆棘丛。那些幸存者的目光,如同粘稠的蛛网,试图缠绕在她们和那满载物资的雪橇上。嫉妒、贪婪、怨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她们敢于离开的复杂情绪,混杂在硫磺蒸汽中,令人窒息。
陈婉儿目不斜视,拉着雪橇走在最前,开山刀柄的冰冷触感让她保持绝对的清醒。林月紧跟其后,努力挺直腰板,不让自己流露出怯懦。元宝和铜钱则殿后,不时回头发出威慑性的低吼,驱散那些过于靠近的视线。
直到彻底走出温泉谷地,重新踏入那片一望无际的、死寂的白色荒原,那股无形的压力才骤然减轻。寒风再次成为主宰,吹散了身后令人不适的污浊气息,也吹动了前路的茫茫雪尘。
“我们……真的要去那个‘望北哨’吗?”林月喘着气,忍不住问道。疤脸的话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一丝摆脱当前困境的期待。
陈婉儿停下脚步,拿出地图和指南针,再次确认方向。“疤脸的话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她指着地图上一个模糊的标记点,那里距离温泉营地大约三到四天的路程,位于一片丘陵地的制高点,从地形上看,确实符合“易守难攻”的描述。
“我们现在没有明确的目的地,青峦山依旧遥远。这个‘望北哨’至少是一个具体的方向,一个可能存在的、相对安全的临时据点。”陈婉儿分析道,“我们需要休整,需要评估接下来的路线,也需要补充可能消耗的物资。如果那里真的如他所说,比温泉营地‘干净’,值得冒险一去。”
她的理性分析让林月安心了不少。“嗯,我听你的,婉儿姐。”
决定已下,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目标明确——望北哨。
路途依旧是熟悉的艰难。深雪、寒风、体力的持续消耗。但或许是因为离开了那令人压抑的温泉营地,或许是因为有了新的短期目标,两人的精神状态反而比之前好了些。
陈婉儿刻意避开了可能暴露行踪的大路,选择在丘陵间迂回前进。这样虽然增加了路程和难度,但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与其他幸存者(尤其是可能从温泉营地尾随而来的人)遭遇的风险。
离开温泉营地第一天傍晚。 她们在一处背风的岩石裂缝中过夜。这里远不如桥洞舒适,但至少能躲避风寒。陈婉儿照例进行警戒布置,林月则负责用气炉融化雪水,准备食物。
夜里,陈婉儿靠着岩壁,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雪原,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疤脸那双锐利而复杂的眼睛,以及他提供的关于“望北哨”的信息。
他为什么要告诉她们?仅仅是出于一丝未泯的善意?还是别有用心?望北哨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一个引诱她们前往的圈套?那里可能盘踞着比温泉营地更凶残的势力,疤脸或许就是其中的一员,故意放出诱饵。
各种可能性在她脑中交织。她深知,在这末世,任何看似善意的举动背后,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婉儿姐,你在想疤脸的事吗?”林月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小声问道。
陈婉儿没有否认。“嗯。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他。到达望北哨附近后,我们需要先进行侦察,确认安全后才能靠近。”
林月用力点头:“对,一定要小心!我……我可以帮忙放哨!”
陈婉儿看了她一眼,林月眼中的恐惧虽然还在,但多了一份想要分担的坚定。经过温泉营地的冲突和这几天的迁徙,她似乎也在快速成长。
第二天,行进途中,她们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 在一处稀疏的林地边缘,雪地上有几处凌乱的脚印和拖拽的痕迹,旁边还有一小片暗红色的、早已冻结的血渍,以及几撮灰黑色的、坚硬的动物毛发。
“是狼?还是……”林月声音发颤。
陈婉儿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些毛发和脚印。“是狼。而且不止一只。”她神色凝重,“它们在这里猎杀了什么,可能是其他动物,也可能是……”她没有说下去,但林月明白那未尽之语——也可能是人。
这提醒她们,冰原上的危险,不仅仅来自于同类,这些适应了严寒、变得更加饥饿和凶悍的掠食者,同样是致命的威胁。她们必须更加小心,尤其是在夜晚。
第三天下午。 根据地图和行程判断,她们已经非常接近望北哨所在的区域。前方的丘陵明显增高,地势变得陡峭。
陈婉儿选择了一处能够俯瞰前方大片区域的山脊,作为临时的观察点。她让林月和狗留在背坡处休息警戒,自己则小心翼翼地爬到山脊顶端,伏在雪地里,举起了望远镜。
镜头缓缓扫过前方。
那是一片连绵的、覆盖着厚厚白雪的丘陵。在远处一座最为高耸的山峰顶端,赫然矗立着一座灰黑色的建筑!它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俯瞰着四周的冰封世界。那就是望北哨!
望远镜的视野里,哨所的建筑看起来还算完整,屋顶似乎有清理过积雪的痕迹?几扇窗户黑洞洞的,像缺失的眼睛。哨所外围,能看到一圈低矮的石墙遗迹,大部分被积雪掩埋,但依然能提供一定的防御功能。
最关键的是——哨所周围,以及通往哨所那条蜿蜒陡峭的小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没有脚印,没有炊烟,没有晾晒的衣物,什么都没有!一片死寂!
这反而让陈婉儿更加警惕。太过安静了。
她耐心地观察了将近一个小时,变换了几个角度,仔细搜索着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隐藏的哨兵、伪装过的出入口、不易察觉的摄像头(虽然可能性极小)……
什么都没有。望北哨就像一座被时光和冰雪遗忘的古老遗迹,静静地屹立在山巅。
是疤脸骗了她们?这里根本无人居住?还是……居民们都刻意隐藏了起来?或者,这里发生过什么,已经变成了一座空无一人的死城?
各种猜测在她脑中盘旋。无法判断。
她收起望远镜,滑下山脊,回到林月身边。
“怎么样?婉儿姐,有人吗?”林月急切地问。
陈婉儿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没看到人,一点活动的痕迹都没有。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那……我们是上去,还是离开?”林月也感到不安。
陈婉儿看着远处那座孤零零的哨所,又看了看身边疲惫的同伴和同样需要休息的狗。她们需要庇护所,需要休整。如果望北哨真的是空的,那对她们而言将是绝佳的临时基地。
但如果是陷阱……
她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我们不能贸然上去。今晚先在下面找个地方隐蔽休息。明天天亮后,我一个人先靠近侦察,你和元宝、铜钱留在远处接应。”
这是最稳妥的方案。林月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她们在山脊背风处找到一个凹陷的地形,勉强作为今晚的营地。夜色中,远处的望北哨像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沉默地矗立在星空下,散发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抉择就在眼前。是冒险探索这座可能空无一人的堡垒,还是放弃它,继续在充满未知的冰原上流浪?
答案,将在明天的侦察后揭晓。而那座沉默的哨所,仿佛一只蛰伏的巨兽,正在等待着她们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