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把那份退回的审批文件放进抽屉,顺手锁上。他没在办公室多停,转身去了技术科。走廊灯光稳定地亮着,脚步声被地毯吸走,没人注意到他的去向。
推开技术科的门,值班员抬头看了眼,立刻站起身:“陈厅,您怎么来了?”
“查个日志。”陈东走到主机台前,调出财务系统操作记录,“刚才那笔跨市协查经费申请,二级审批通过后是谁发起复核的?”
值班员凑近屏幕,手指点了几下:“是审计处的周副处长,下午三点零七分提交的复核请求,理由是‘材料缺失三级签批’。”
“可我们之前流程里,这类协查只需二级审批就能执行。”陈东盯着时间戳,“他不是对口科室的人,为什么突然插手?”
值班员没接话,只是把页面往下拉了拉。系统显示,这次复核请求触发了自动归档流程,并同步抄送了一份摘要到省委巡视组备案邮箱。
陈东眼神沉了半秒。这不是例行检查,是有人想留下“程序违规”的痕迹。
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意识沉入玉简。积分余额跳出来:两万三千六百。他选中“隐秘情报网·汉东政法版”,确认兑换。
视野里浮现出三条实时预警:
——纪检委李主任今日三次调阅《重大案件执法规范》,最后一次在十九点四十二分,附带打印指令;
——某都市晨报社会部记者于二十点十三分接入公安厅内线信源数据库,停留四分钟,未下载内容但进行了关键词检索(“陈东”“专案组”“刘新建”);
——铭达资本名下账户冻结通知发出时,自动抄送名单中新增了“省委巡视组联络办”和“财政厅监督局”。
全都对上了。
他们不是要查他,是要把他变成“问题干部”。
陈东打开笔记本,写下三行字:
一、纪检施压——制造程序瑕疵,逼我自乱阵脚;
二、舆论引导——用“激进反腐”定性,动摇行动正当性;
三、切断耳目——查我社交圈,孤立信息来源。
布局很稳,步步为营。但他们忘了,真正的证据从不存于纸面。
第二天上午九点,陈东亲自来到技术科机房。他以“迎接上级数据抽查”为由,下令对“云岭居”解压出的九项异常支出数据进行三重备份。
第一份加密后上传至省公安内网隔离区,权限锁定为仅限沙瑞金秘书预留接口人调取;
第二份刻录成不可擦写光盘,交由档案室封存,登记表上备注“涉密级,非联合督导组授权不得启封”;
第三份则由他亲手交给一名信得过的老同事——最高检反贪局出身,现借调省纪委培训中心任教官,与侯亮平同门,但从未接触本案。
“先放你那儿。”陈东把U盘递过去,“别问内容,也别联网。等我通知。”
对方只说了一个字:“好。”
做完这些,他在洗手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西装整齐,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可他知道,风暴已经在路上。
中午吃饭时,他接到财务科电话:“陈厅,您那份申请……周处长说还得补交一份情况说明,要写清楚当时为什么没走三级审批。”
“告诉他,我已经补了。”陈东放下筷子,“昨天晚上八点十七分,邮件发到了他办公系统,抄送了审计处综合科和厅纪检组备案邮箱。让他查收件箱。”
对方顿了一下:“可我没听说有这封邮件……”
“那就查日志。”陈东声音不高,“系统有记录。每一封发出的公文,都有时间戳和回执。”
挂了电话,他坐在食堂角落继续吃完了饭。一碗米饭,一份青菜,一块红烧肉。吃得干干净净。
下午两点,他回到办公室,开始整理手头所有纸质材料。每一份供述、每一笔资金流向图、每一个关联企业股权结构表,都被重新编号、装袋、贴标签。然后他把这些文件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在桌上,用于日常汇报;另一部分,则用另一个文件夹单独收好,封面写着“2018年度刑侦技术研讨会参考资料”。
那是伪装。
真正重要的东西,他已经用“记忆宫殿”技能全部内化。账号、金额、转账时间、关联人姓名,像钉子一样嵌进脑子里。哪怕明天所有文件都被烧了,他也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傍晚六点,手机震动。
技术组长发来消息:“刚发现,铭达资本那个被冻结的账户,今天上午有过一次异常登录尝试,Ip来自京州市税务局内部网络,持续时间十七秒,没有成功下载数据,但触发了远程监控报警。”
陈东回了个“收到”,又补充一句:“把这条日志单独导出,加上水印时间戳,存到隔离区最深层目录。”
他知道这是试探。赵家想看他会不会慌,会不会急着去查资金源头,会不会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联系银行或税务人员。
只要他动一步,对方就有理由说他越权。
所以他不动。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做。
当晚八点,他再次进入玉简界面,查看“隐秘情报网”的更新信息。
新提示出现:
——纪检委李主任今晚七点与某报社主编共进晚餐,地点在山水庄园附属会所;
——赵瑞龙名下一辆未登记车牌的黑色SUV于十八点三十四分驶入省委家属院,二十点零六分离开;
——省公安厅人事科接到匿名来电,询问“陈东近期是否有私人关系密切的外部联络人”,接线员未作答复。
三路并进,节奏清晰。
陈东翻开笔记本,在原有预案基础上补充几条:
若纪检正式约谈,立即提供邮件回执、通话录音、审批流程截图;
媒体若发文,提前准备两个已核实但未公布的基层腐败案例,随时可释放给可信记者;
人际关系方面,所有敏感联络均通过加密通道或第三方中转,无直接证据链。
他还特意在最后加了一句:**保持日常作息不变,避免任何行为异常。**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像什么都没发生。
晚上九点半,他走出办公楼。门口保安照例打招呼:“陈厅下班了?”
“嗯。”他点头,“明天见。”
车子启动,他没有回家,而是绕了一圈,把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送到住建局合作项目组。回来时已是十一点,他把车停进地下车库,走上楼梯。
二楼拐角,保洁阿姨还在拖地。
“这么晚还加班啊?”她抬头笑了笑。
“临时有点事。”他也笑,“您也辛苦了。”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台灯,拿出那份“研讨会资料”,一页页翻看。其实不用看,他早已熟记于心。
但他必须坐在这里。
必须让监控画面里的人,始终是那个按时上班、认真工作的陈副厅长。
手机又响了。
是技术组值班员:“陈厅,刚收到一封外网转发的匿名举报信,发件人隐藏了Ip,内容是关于您三个月前调阅土地出让审批记录的事,说您涉嫌越权查询。”
“转发给我。”陈东说,“然后原信封存,不要删,也不要回复。等纪检正式受理时,我会当面解释。”
“您不怕吗?”对方犹豫了一下。
“怕什么?”陈东声音平静,“我调阅的时候,手续齐全,审批单上有签字,系统有留痕。真要查,就让他们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您知道是谁在搞您吗?”
“我知道。”陈东看着桌面,“但他们不知道我知道。”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扣在桌上。
窗外夜色深沉,楼下的警卫换岗铃响了一声。远处一辆巡逻车缓缓驶过,车灯扫过墙面,又归于黑暗。
陈东站起身,把“研讨会资料”锁进保险柜底层。然后他脱下西装搭在椅背上,解开两颗衬衫扣子,重新坐下。
他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标题写的是《关于加强跨部门协查经费管理的几点建议》。
这是给他们的答案。
不是对抗,不是退让,而是用规则回应规则。
他敲完最后一段,保存文件,命名为“草案_v1”,存入公共共享目录。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
再睁开时,目光清冷如初。
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您关注的铭达资本账户,刚刚解除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