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光阴流转,守墨村的疮痍之上,已顽强地生出新秩序的嫩芽。残垣断壁被重新规整,村民们眉宇间的悲怆,也渐渐化为一种沉默的坚韧。
庞恒、龙馨、杨坚三人亦调整至最佳状态。庞恒透支的精神力在镇魂玉温润气息与龙馨“清心膏”的滋养下恢复七成,对本命黑晶与寂灭黑线的掌控更添一分圆融;龙馨三级凝脉士的境界已然稳固,周身气息因对《净尘诀》的新解而愈发清澈通透;杨坚沉默依旧,眼底却沉淀下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力量,“微光封印”的施展也多了几分举重若轻的意味。
离别之时已至。
屠夫未灭,其背后“概念猎奴队”的阴影未散,指向“浊气汇渊”深处《噬界真典》的线索如同悬刃如芒在背,无形地驱策他们必须前行。
晨光熹微,灰雾稀薄。
村落中央,几乎全体村民静默肃立,为三人送行。没有喧哗,唯有目光交织着沉甸甸的感激与难舍。他们递上用新收暗晶灵谷蒸好的温热饭团,灌满清冽山泉的皮囊,还有精心包好的肉干与果脯。
墨岩大步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重重塞进庞恒怀中,里面是精选的上品幽冥铁与沉阴砂。“庞恒兄弟,龙馨姑娘,杨坚小兄弟,珍重!守墨村,永世不忘此恩!”他嗓音洪亮,带着西荒风沙磨砺出的粗粝与至诚。
墨渊婆婆在少女搀扶下缓步走近,目光逐一扫过三人年轻而坚毅的面庞,深邃眼眸似欲将他们的身影烙印于心。
“前路之险,远超你等所见。”老妪声音苍老却如古井无波,“浊气汇渊,乃西荒乃至大陆首屈一指的绝凶之地,是上古道争遗殇,亦是‘负海’潮汐于此界最狰狞的伤疤。其间环境之恶,空间之乱,异变凶物之众,乃至苟延残喘的上古遗族或堕落修士,皆非常理可度。”
她话语微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庞恒身上:“孩子,你已凝成本命黑晶,初窥《恒寂》门径,更有‘镇魂玉’护持灵台。须谨记,力量是渡世之筏,而心,方为执舵之手。莫忘在守墨村所悟‘引导’之念,去理解,去调和,去转化。若一味沉溺‘否定’之威,终将迷失于力量表象,步‘屠夫’与‘吞天教’之后尘,万劫不复。”
字字句句,如暮鼓晨钟,撞击庞恒心神。他回想起差评指风轨迹、扰乱首领平衡时的玄妙瞬间,那正是对力量更深层驾驭的萌芽,而非单纯的毁灭。他深深躬身,语带铿锵:“婆婆教诲,庞恒刻骨铭心。待我等寻得根源,化解隐患,必重返守墨,助村落巩固节点,以报授业、赠玉、活命之大恩!”
龙馨与杨坚亦郑重行礼。此间数日,村落的坚韧、村民的淳朴、婆婆的智慧,早已在他们心中种下难以割舍的情谊。
“去吧。”墨渊婆婆挥了挥手,缓缓转过身,不再回望,“一直向西,循‘死亡石林’与‘泣风峡谷’旧道而行,若机缘到了,自能见得汇渊入口。切记……万事小心。”
在村民凝望的目光中,三人转身,踏着稀薄晨光,迈出守墨村那残破却屹立不倒的阵法界限,身影逐渐被外围无边无际的灰色石林吞没。
西荒的风,干燥而凛冽,卷动衣袂,也带来远方的沙尘。回首望去,守墨村已隐于灰雾与石林之后,仿佛与这片苍凉大地彻底融为一体,再难分辨。
离别的怅惘与前路的凝重,悄然交织于心。
他们依循墨渊婆婆指引,一路西行。凭借村落赠予的详尽地图与充足补给,加之三人实力今非昔比,行程初始颇为顺遂。他们谨慎避开地图标注的险地,巧妙绕行能量紊乱的涡流带。
庞恒不时参悟《恒寂心法》,对“差评”之力的理解似在潜移默化中深化。龙馨则于赶路间,以新悟《净尘诀》感应沿途植被,尝试引导那些在恶劣环境中挣扎求存的植物体内微弱的生机与负面能量,进行着实践。杨坚愈发沉默,大部分心神皆用于感应大地与远方,试图捕捉更多关于“浊气汇渊”的蛛丝马迹,然而再无更多明晰信息。
他们并未察觉,就在他们离开守墨村,深入西荒腹地的同时,另一股关乎他们的暗流,已在地下世界的阴影中悄然涌动。
数千里外,一处深藏地底的石窟据点。
光线昏惑,空气里混杂着血腥、药涩与金属锈蚀的怪味。幽绿萤石嵌于壁面,映照出几道气息阴冷、影影绰绰的身影。
一名断臂、面色惨白、胸口缠着厚重染血绷带的中年男子,正匍匐在地,因极致恐惧而微微战栗。正是那日从守墨村侥幸逃脱的猎奴队首领,此刻却如待宰羔羊,狼狈不堪。
他前方黑暗中,一道更加高大的轮廓端坐于兽骨雕琢的宽大座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扶手,发出令人心窒的“笃笃”声。面容隐于黑暗,唯能感受到那如深渊般冰冷沉寂的气息。
“如此说来……你等五人,持‘噬灵符印’,前往一处残破村落,非但节点未能得手,反倒几近……全军覆没?”黑暗中的声音平淡响起,无波无澜,却让下方首领抖若筛糠。
“尊……尊使明鉴!非是属下无能,实是……是那突然杀出的小子,手段太过诡谲!他能驾驭一种漆黑细线,无声无息,竟……竟能直接瓦解我等兵刃内部灵纹,甚至干扰属下平衡感知与攻击轨迹!属下……纵横西荒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能力!”
“黑色细线?”尊使敲击扶手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细述之。”
首领连忙将庞恒如何以黑线废掉他们武器,如何在激战中诡魅闪避,最终又如何与那女子、孩童配合重创于他的过程,不敢过分隐瞒又略带渲染地陈述一遍。
“哦?无视常规防护,直指器物本质与感知概念……”尊使的声音里似乎渗入一丝极淡的兴味,“看来,非是寻常变异灵根或秘术。有点意思……‘黑线魔’?呵,倒是贴切。”
他略作沉吟,吩咐道:“将此‘黑线魔’相关情报,及其与‘灾厄行者’庞恒或为同一人的猜测,一并呈报组织。悬赏金额,上调三成。重点标注,其能力或涉高等概念层面,建议……优先活体捕获,以供研析。”
“遵命,尊使!”下方有人影领命,悄无声息退入更深黑暗。
那尊使的目光,仿佛穿透层层岩壁,望向了西方极远之处,低声自语:“操控诡谲黑线的青年……身负净尘宗余孽传承的女子……疑似觉醒的守钥人血脉……竟齐聚一堂,共赴‘浊气汇渊’……这潭水,是愈发浑浊了。看来,那边……也该动一动了……”
石窟内重归死寂,唯有猎奴队首领压抑的喘息与恐惧的心跳,在幽绿光芒下显得格外清晰。
而在广袤西荒的地下世界,关于“黑线魔”的凶名,正伴随着“沙髓”组织刻意散播的消息与提升的赏格,如瘟疫般悄然蔓延。这个称谓与官方通缉的“灾厄行者”形象彼此交织、重叠,为庞恒的西荒之行,蒙上了一层更为扑朔迷离、杀机四伏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