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祭坛的灵光如鎏金利剑般刺破苍梧山的晨雾时,千里之外的一片森林正被浓得化不开的瘴气笼罩。
枯木横斜的林间空地上,一个干枯老人盘膝而坐,身下的腐叶堆早已积了半尺厚,叶片下的泥土散发出腐朽的腥气。
那道跨越山海的灵光刚掠过天际,他便猛地睁开眼,原本浑浊如死水的瞳孔中,瞬间闪过两道寒星般的精芒,竟硬生生压过了周身萦绕的死气。
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摩挲着腰间的青铜葫芦,葫芦表面的兽纹被磨得发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宽松的灰布袍袖都微微颤抖。
“青龙祭坛……竟真的被激活了!”他的声音又干又哑,像是两块朽木在摩擦,却透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尾音都在发颤。
“消失已久的灵气,终于要重见天日了吗?”瘴气在他周身翻涌,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隔,始终无法靠近他三尺之内。
可这份激动只持续了片刻,他紧锁的眉头便拧成了死结,脸上本就稀薄的血色也褪去几分,显得愈发枯槁。
“不对,那只熊精明明拍着胸脯保证,洞神已坐化,激活祭坛的方法,应该都已经随他的残魂一同湮灭了。”
他猛地探手入怀,粗糙的掌心摸出一枚掌心大小的暗褐色兽牙,那是洞神陨落时留下的唯一信物,牙纹深处凝结的死气冰冷刺骨,指尖一碰便让人浑身发麻,绝无作假的可能。
他捏着兽牙反复端详,枯槁的脸上沟壑纵横,满是困惑,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急促。
沉思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林间的瘴气都绕着他转了三圈,几只逐臭的乌鸦落在他身旁的枯树枝上,歪头打量着这个突然动了生机的“死人”。
他忽然猛地起身,袍袖一甩带起一阵风,地面的腐叶被卷得沙沙作响,乌鸦受惊般四散飞逃:“管他是洞神死而复生,还是有谁得到了激活祭坛的方法,既然激活了青龙祭坛,下一步定然要去南海之滨赤焰矶激活朱雀祭坛。那便让我到南海之滨看看是什么人竟然知道激活祭坛的方法!”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便化作一缕青烟,顺着西南方向的风势飘去,眨眼间就消散在腐叶堆积的林间,只留下满地被扰动的枯叶,以及那枚兽牙落在地上的轻响。
与此同时,南海之滨的海岸线上,苏旭与九叔一行正踏着湿滑的礁石艰难前行。
礁石表面覆盖着一层青黑色的苔藓,稍不留神就会打滑,文才已经摔了两跤,衣服的下摆沾满了泥水。
自告别苍梧山的阿栾后,他们已沿海南下了半月,明明是初春,可这里却十分炎热,空气里的燥热便越发浓重,连带着咸湿的海风都像是从烧红的炉膛里吹出来的,扑在脸上又烫又黏,吸进肺里都带着灼意。
文才敞着衣服的领口,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内衫,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苦着脸抱怨:“师父,这地方比三伏天的灶台还难受,连海风都是热的,再走下去,我怕是要被烤成人干,直接当祭品献给朱雀了。”
他话音刚落,后脑勺便被身旁的秋生狠狠拍了一下:“少废话,没看见蔗姑和阿瑶都没吭声吗?这点苦都受不住,还当什么茅山弟子!”
秋生说着,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只是额角的汗珠却出卖了他的窘迫。
九叔却没理会两个徒弟的拌嘴,他背负着桃木剑,目光始终紧锁前方的海面,眉头微蹙,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远处,一群小岛的轮廓在暗红色的海雾中若隐若现,那座沉睡了千年的火山像一头匍匐在海边的赤色巨兽,山尖常年缠着的滚滚黑烟被海风扯成细长的丝带,在铅灰色的天际间缓缓飘荡。
海面上漂浮的赤雾被浪头掀动,泛起层层涟漪,仿佛巨兽吐纳的气息,隐约间,能从风里传来渔村方向的嘶吼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啼哭,声音被海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却格外刺耳。
九叔猛地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那枚青铜罗盘,罗盘中心的指针疯狂转动,铜针与盘面摩擦发出“滋滋”的轻响,始终无法稳定下来。
他眉头拧得更紧,沉声道:“不对劲,这南海之滨的火脉气息虚浮得厉害,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而且空气中除了火气,还掺着极重的海煞之气,两种气息相冲,必然有妖邪在此盘踞作乱。”
蔗姑也面色凝重地走上前,她从袖中取出一枚莹白的玉佩,玉佩表面已泛起淡淡的灰气:“师兄说得没错,这海煞之气已经侵入灵脉了。海煞与火脉本就相克,若是任由其发展,不仅南海之滨的火脉会彻底断绝,恐怕整个南海沿岸的渔村都会被煞气侵蚀,到时候疫病横生,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加快脚步,沿着礁石间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往渔村方向赶。
茅山明和苏旭走在最前面,茅山明手中的桃木剑已经出鞘,剑身在雾气中泛着冷光。
刚绕过一片嶙峋的黑色礁石,眼前的景象便让所有人都心头一紧,前方的滩涂上早已乱作一团。
几十名村民举着渔叉、扁担和削尖的木棍,紧紧围成一个半圆形的圈子,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双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却依旧死死地挡在圈子中央,将老人和孩子护在身后。
圈子核心处,一位身着粗布褐衣的老婆婆正背靠着一棵老榕树,那棵榕树的树干已被海风侵蚀得斑驳不堪,却依旧枝繁叶茂。
老婆婆双臂紧紧抱着一盏古朴的青铜灯,灯身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鸟类的羽翼,她佝偻的身体绷得笔直,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与三只怪人对峙。
那些怪物人身鱼尾,通体覆盖着如同熔岩凝结而成的赤红鳞片,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指尖常年燃着跳动的火星,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带着硫磺味的热气,一张嘴便露出两排尖锐的獠牙,咬得咯咯作响。
正是茅山古籍里记载的由海火交融所滋生的凶物,“火煞鲛人”。
其中一只鲛人正张着嘴嘶吼,涎水混合着火星滴落下来,在沙地上灼出一个个小黑点,发出“滋滋”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