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静是孤的亲妹妹，孤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但徐家，你也同样不能得罪。
周明，这两个姑娘，都是好姑娘。
你一个，都不能辜负。
太子朱标说完，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留下一脸呆若木鸡的周明，转身走回了朱镜静的身边。
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竟真的带上了一丝……同情？
周明感觉自己的脑子成了一锅沸腾的粥，被朱标这几句话搅和得彻底糊了。
一个都不能辜负？
那可是太子爷最疼爱的妹妹，怎么可能让自己脚踏两条船。
周明看着朱标那温润如玉，却又高深莫测的背影，瞬间悟了。
这位史上最稳的太子爷，压根就不是在给自己指什么康庄大道。
这是一个太子爷也解不开处理不了的局。
直接把两个烫手的山芋，连带着滚烫的铁锅，一股脑全扔自己怀里了！
还美其名曰“都不能辜负”。
我辜负你大爷！
周明心中疯狂咆哮，脸上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朝着朱标和朱镜静的方向，再次深深一躬。
“臣……遵命。”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不敢看朱镜静，他怕看到那双刚刚恢复神采的眼睛里，再次因为太子这番话而蒙上阴云。
他现在只想逃。
立刻，马上！
逃离这个修罗场！
一路浑浑噩噩地走出宫门，坐上回府的马车，周明的心情比应天府的夜色还要沉重。
马车摇摇晃晃，他的思绪也跟着天旋地转。
临安公主这边，算是暂时用“事业为重”的借口稳住了。
可府里，还坐着一个真正的女魔头啊！
一想到徐妙云，周明就一个头两个大。
今天这事，太子是默许的，甚至是乐见其成的。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魏国公府的千金，为了见你周明，能在你府上等到三更半夜。
这是在给徐家面子，也是在给他周明抬高身价。
但这份身价，太要命了！
周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行，必须想个办法，彻底解决掉徐妙云这个大麻烦。
公主那边是不能碰的高压线，只能敬而远之。
那徐妙云这边，能不能……主动出击，把她推开？
怎么推？
直接说“你别来找我了”？
怕不是第二天魏国公徐达就能提着四十米的大刀，从街头砍到街尾。
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周明的脑海。
等等！
按照历史的轨迹，徐妙云这位奇女子，未来的归宿，应该是燕王朱棣才对！
她可是大明朝鼎鼎有名的仁孝皇后，是辅佐朱棣成就永乐大典的贤内助！
她现在往自己府里跑得这么勤快，算怎么回事？
难道是自己的出现，扇动了蝴蝶的翅膀，把这对官配给扇没了？
周明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行！这可不行！
这不仅仅是儿女情长的问题，这他娘的是皇位继承权的问题！
朱棣要是没娶到徐妙云，得不到徐家军方势力的隐形支持，他日后还怎么靖难，还怎么当上永乐大帝？
他当不上永乐大帝，那后面的历史，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想到这里，周明一种强烈的历史使命感，油然而生。
我，周明，不仅要救死扶伤，还要匡扶历史，拨乱反正！
一个绝妙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既然徐妙云走错了路，那我就把她推回正轨！
我得让她意识到，谁才是她的良配！
我得旁敲侧击，让她明白燕王朱棣是多么的雄才大略，多么的有前途！
我给她和朱棣当红娘！
把注意力转移到朱棣身上，不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吗？
这简直是一石二鸟，不，一石三鸟之计！
既能解决自己的麻烦，又能保全徐家的颜面，还能让大明历史回归正轨！
完美！
周明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甚至忍不住想给自己点个赞。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功脱身，当起了地主老爷，偶尔拿下手术刀，从此逍遥快活的美好未来。
马车，就在他这美好的幻想中，停在了永安侯府的门前。
周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挂上了自认为最沉稳、最真诚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踏入了府门。
侯府大堂，灯火通明。
徐妙云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主位上，手中捧着一杯已经凉透的清茶。
她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那张绝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久等的焦躁，也没有丝毫的不耐。
她就那么看着周明，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可周明却从这片死寂的深潭底下，感觉到了一股令人心悸的暗流。
这女魔头，等得越久，怨气越重！
“徐小姐，实在抱歉，宫中临时有要事召见，让你久等了。”周明抢先开口，态度诚恳到了极点。
徐妙云将茶杯轻轻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无妨。”她开口，嗓音清冷，“侯爷日理万机，既要为皇家分忧，又要兼顾我这等闲人，确实辛苦。”
周明的心咯噔一下。
这话里有话！酸味都快溢出来了！
“不敢当，不敢当。”周明连忙摆手，顺势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主动拿起茶壶，给她续上热茶。
“今日让小姐白等这么久，实在是周某的不是。只是，这‘心猿’的故事，今日恐怕……”
他想故技重施，以疲惫为由，把今天这关混过去。
然而，徐妙云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侯爷不必再说故事了。”
她直接打断了周明的话。
周明一愣。
不听故事了？转性了？
只见徐妙云定定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比起那虚无缥缈的猴子，小女子现在，对侯爷本人，更感兴趣。”
轰！
周明感觉自己像被一道雷劈中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女魔头是要图穷匕见了？
“徐小姐说笑了。”周明干笑两声，端起茶杯猛灌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惊慌。
“小女子从不说笑。”徐妙云的表情依旧平静，“小女子只是好奇，能让太子殿下亲自出面，将家宴上的侯爷强行留在东宫。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国事，需要商议到深夜？”
完了。
她什么都知道！
周明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没穿衣服的猴子，所有的心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任何谎言在此刻都是苍白的。
但他那个“拨乱反正”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呢！
不能慌！
周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既然她主动问起，这不正是自己切入正题的绝佳机会吗？
“唉。”周明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苦涩与无奈。
“并非什么国事，只是一些……令人头疼的私事罢了。”
他决定先卖个惨，博取同情。
“哦？”徐妙云果然来了兴趣，“能让侯爷都头疼的私事？”
“实不相瞒。”周明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今日在宫中，陛下与太子殿下，都在为宗室子弟的婚配之事烦忧。”
他巧妙地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到了“宗室婚配”这个宏大的主题上。
徐妙云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机会来了！
周明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就拿几位镇守边疆的王爷来说吧，他们常年在外，为国征战，功勋卓着，但身边却少有能匹配其才略的贤内助。陛下和太子殿下，都为此事操碎了心。”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徐妙云的反应。
徐妙云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周明心一横，直接抛出了主角。
“尤其是燕王殿下！”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听闻燕王殿下常年镇守北平，将偌大一个北平治理得井井有条，还数次亲率大军，将北元残余打得落花流水！真乃有太祖之风！如此英雄人物，若是能有一位才情与见识皆是顶尖的女子为其持掌后院，那必定是如虎添翼，更是我大明之福啊！”
这一通马屁，拍得是山响。
周明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徐妙云。
怎么样？感受到燕王殿下的王霸之气了吗？是不是觉得他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然而，徐妙云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露出任何向往或好奇，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反而掠过一丝淡淡的讥诮。
“侯爷对燕王殿下，倒是推崇备至。”
“那是自然！英雄惜英雄嘛！”周明厚着脸皮说道，他感觉气氛有点不对，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决定再加一把火，把话挑明！
“实不相瞒，周某以为，放眼整个应天府，能配得上燕王殿下那般雄才大略的女子，寥寥无几。而徐小姐你的才情与胸襟……”
他的话，没能说完。
“够了。”
两个字，冰冷刺骨。
周明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徐妙云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像是覆盖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度失望、不敢置信、以及被深深冒犯的愤怒。
“周明。”她一字一顿地念着他的名字，“我当你是当世奇才，胸有丘壑，视世俗功名为无物。”
“却原来，你和那些趋炎附势，一心只想攀龙附凤的俗人，没有任何分别！”
“我徐妙云在你眼中，竟也只是一块可以拿去和皇子王孙联姻，为你自己铺路的垫脚石吗？”
她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在周明的心上。
周明彻底懵了。
垫脚石？
攀龙附凤？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是在给你介绍对象！是在帮你找到历史的真爱！我是在拯救大明的未来啊！
“徐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明慌忙站起来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徐妙云厉声反问，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熊熊怒火，“是觉得我徐妙云配不上你永安侯，所以急着把我推给别人吗？！”
“我……”
周明被这句诛心之问，问得哑口无言。
“好，好得很！”徐妙云怒极反笑，她深深地看了周明一眼，那一眼，满是决绝。
“周侯爷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
“告辞！”
说完，她猛地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去。
那背影，决绝得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斩断了身后的一切。
只留下周明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大堂中央，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门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我……我做错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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