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在张铁生的强烈要求和沈明宇的默许下,他终于被允许在李锐的护送下,短暂返回北桥新村。
车在北桥新村那扇熟悉的出租屋前停下,李锐上前敲了敲门。
老张闻声开门,当看到张铁生脸颊上那道狰狞的擦痕和肩臂的绷带上时,目光骤然凝固了。与此同时,“蛋糕”从门缝里轻盈地窜了出来,绕着张铁生的脚踝亲昵地蹭着,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他苍白的面容。
“铁生!”老张的声音带着颤音,粗糙的手已扶住孙子的胳膊,“这……这是怎么弄的?”
“爷爷,我没事,一点皮外伤。”张铁生用没受伤的手臂轻轻抱了抱爷爷,声音虚弱,只说自己是不小心卷入街头混混的斗殴并受了伤,现在没事了。
“老爷子您别太担心!”李锐适时上前,笑容爽朗地接过话头,“铁生兄弟这回是路见不平,虽然吃了点亏,但事儿都平了!您放心,我们老板非常看重他,请了最好的医生,用的都是最好的药,这伤啊,保管养得妥妥的,一点后遗症都不留!”
他一边说着,一边巧妙地用身体支撑着张铁生,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老张的后背,帮他顺气,语气轻松地继续道:“这不,医生一说能稍微活动活动,铁生兄弟第一个就惦记着回来看看您。您啊,就把心放回肚子里,让他好好歇几天,准保又活蹦乱跳的!”
李锐阳光而肯定的话语带来一丝宽慰。老张脸上的凝重之色稍减,但目光中的审视并未完全散去,他在李锐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平和却带着探究:“你们老板……是?”
张铁生心头一紧,立刻开口:“爷爷!”
老张的话头被打断,他深深看了孙子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询问、担忧和一丝了然。他经历过锁匠铺被泼油漆、被纵火,自己也曾被“请”进医院“VIp监护区”,他太清楚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街头混混斗殴”。他看着孙子试图安慰自己的眼神,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平安回来就好……人回来,比什么都强。”
他转向李锐,那份审视终于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距离:“辛苦你了,小哥。铁生……多亏你们照应。”
“嗐,您这就见外了!这都是应该的。”李锐笑着应下,陪张铁生到他房间门口。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张铁生仿佛终于卸下重担,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快步走到书桌旁,精准地按下了笔记本电脑的开机键。熟悉的启动声响起,屏幕的光芒瞬间点亮了他深陷的眼窝。
门外,隐约传来李锐陪着老张说话的声音,语气轻快:
“老爷子,这猫真乖啊,叫什么名字?……‘蛋糕’?嘿,这名字好!跟这猫的颜色也搭,怪不得叫‘蛋糕’!”
“哎呀您就别忙活了,坐下歇歇。我陪您说说话,等铁生兄弟休息好了我们再走……”
李锐热情而周到的话语,有效地分散了老张的注意力,缓解了老人的焦虑,也为房间内的张铁生创造了一个不受打扰的空间。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开了那个黑色的应用程序。他将记忆中看到的“孔雀”图案,以及代码“mIRRoR-167”和那几个代号“夜莺”、“云雀”、“鸢尾”等信息,一股脑地发送了过去。他继续问道:
【我在“远星号”底舱发现的清单和印章。这些人被称作“标的物”,状态是“待交付”。这是什么?】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仿佛一个世纪。背部的伤口随着心跳阵阵抽痛。
黑雀的回复迅速而凝重:
【信息收到。这个发现非常关键,证实了我们之前的某些推测。】
【“孔雀”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跨国犯罪组织的象征,你看到的“标的物”,指向一种比普通贩运更精密、更恶劣的人口贩卖模式。】
【沈氏集团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供应链上的关键一环——“供应商”。】
张铁生瞳孔骤缩。供应链?那些被标上代号、如同货物一样沉睡的年轻人,就是所谓的“商品”?
张铁生心头巨震,他急忙追问:【他们要把人运到哪里?“夜莺”、“鸢尾”这些项目代号是什么意思?mIRRoR-167是什么意思?】
黑雀的回复显得异常谨慎:
【根据现有情报,其网络遍布多个司法管辖区,追查难度极大。项目代号极可能对应下游的不同犯罪集团或“客户”的特定需求。】
【mIRRoR是他们的内部分类前缀,后面的数字是流水编号。这说明受害者数量庞大,且被他们以工业化的模式在进行管理。】
【你提供的“远星号”和清单至关重要。当前重点是要摸清他们的运输链条。货物的最终目的地是d国哪个港口?船上是否有接应人员或特殊标识?】
张铁生能感觉到黑雀字里行间那份急于拼凑真相的迫切。他努力回忆,但脑海中只有逃亡的混乱和身体的剧痛。他回复道:
【我只看到这些,船是去d国的。我被发现,中枪坠海了。】
这一次,黑雀的回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立刻停止一切主动调查!你已触及核心,其反扑将是致命的。】
【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了最关键的证人。你现在的唯一任务,是彻底隐匿,活下去。】
通讯切断了。
张铁生呆呆地坐在电脑前,房间里只剩下风扇的嗡鸣。
虽然黑雀依旧没有给出所有答案,但这次对话的感觉截然不同。黑雀不再抛出谜语,而是在分析线索、评估风险、并下达明确的指令。
一种比面对枪口和死亡更深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升。他意识到,他们撬开的不是一扇门,而是潘多拉的魔盒。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某个具象的敌人,而是其背后深不见底的、庞大而冰冷的犯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