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柳溪村的瞬间,胡一只觉得像是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胶质。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吸入一口,都带着浓烈的铁锈腥气和一种尸体腐败般的酸朽味道,直冲脑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脚下的土路早已被荒草侵蚀得难以辨认,坑洼不平。
两旁是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和砖瓦房,大多门窗洞开,黑洞洞的,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墙壁上布满了雨水冲刷留下的污痕和纵横交错的裂缝,有些屋顶已经坍塌,露出断裂的椽木,如同折断的肋骨指向血红色的天空。
院子里荒草丛生,枯死的藤蔓如同黑色的血管,爬满了墙壁和门框。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风似乎都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停滞了。
只有胡一和清虚子踩在枯草和瓦砾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他们自己沉重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在这片坟墓般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浓稠如血的暗红色能量场无处不在,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低低地贴着地面流动。
在胡一的感知中,这些能量场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丝丝缕缕地试图钻进他们的毛孔,带来刺骨的冰寒和阵阵眩晕。
他不得不持续运转着微弱的灵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抵抗着这无孔不入的侵蚀。
清虚子在前方带路,脚步沉稳而迅捷,对村中的路径似乎异常熟悉。
他佝偻着背,浑浊的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和敞开的门户。
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某个位置,胡一知道,那里藏着那三张珍贵的紫金符箓。
越往村子中心走,能量场就越发浓郁粘稠。
空气中的铁锈味和腐臭味几乎凝成实质,胡一感觉自己的肺部像被粗糙的砂纸摩擦着。
四周房屋的破损程度也越发严重,残垣断壁随处可见,仿佛经历过惨烈的战火。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仿佛整片空间都在排斥着他们这两个闯入者。
终于,穿过一片倒塌了大半的土墙,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相对空旷的场地。
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同样破败不堪的青砖建筑------柳溪村祠堂。
祠堂的门楣早已断裂,歪歪斜斜地挂着半块残破的匾额,依稀能辨出一个“祠”字。
朱漆大门腐朽不堪,其中一扇已经倒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而祠堂后面,就是他们的目标!
清虚子脚步猛地加快,绕过祠堂那摇摇欲坠的残壁。胡一紧跟其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祠堂后院,荒草萋萋,枯藤缠绕着几株早已死去的老槐树。院子中央,一口巨大的古井,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躺在那里。
井口被一块巨大的青石板严严实实地盖住!那青石板上,布满了刀劈斧凿般深刻的、复杂玄奥的符文!
那些符文在浓重的血色能量场中,隐隐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抵抗着。
然而此刻,胡一和清虚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块巨大的、刻满封印符文的青石板,正中央的位置,赫然裂开了一道足有手臂粗细的、狰狞扭曲的巨大裂痕!
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爬行在古老的封印之上!裂痕边缘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延伸裂纹!
更恐怖的是,一股股粘稠如墨、却又翻涌着暗红血光的能量场,如同沸腾的沥青,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道巨大的裂痕以及周围的细密裂纹中喷涌而出!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如同骨骼断裂般的“咔嚓......咔嚓......”声!
嗤嗤嗤......
那喷涌而出的黑红能量场,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接触到空气后便迅速弥漫开来,带着刺骨的冰寒和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疯狂地侵蚀着井口周围残留的淡金色封印光芒!
两种力量在无声地激烈交锋、湮灭!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爆裂声响!
仅仅是站在院子边缘,距离井口尚有十几米远,胡一就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阴寒怨念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无数充满恶毒、暴戾、痛苦和疯狂的嘶吼、诅咒、哀嚎声,如同亿万只毒虫,瞬间在他耳边炸响!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尸山血海、生灵涂炭的恐怖幻象!
“呃啊......”胡一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头痛欲裂,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体内的灵力疯狂运转,拼命抵抗着这直击灵魂的精神冲击!背后的短剑传来一阵急促的嗡鸣,仿佛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定心!”清虚子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在胡一耳边炸响!
同时,一股温厚而坚韧的气息从清虚子身上散发出来,瞬间将胡一笼罩,替他分担了大半的精神冲击。
胡一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精神一振,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的恐怖幻象。他抬头看向井口,眼中充满了骇然!
在他的感知全力运转下,他看到了更加恐怖的景象!
在那不断喷涌着黑红能量场的巨大裂痕上方,浓稠的能量场翻滚凝聚,隐隐形成一张巨大无比、由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拼凑而成的、狰狞可怖的鬼脸!
那鬼脸无声地咆哮着,空洞的眼窝死死地“盯”着闯入者,散发着滔天的怨毒和毁灭欲望!
“来不及了!封印崩解在即!”清虚子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凝重!他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布阵!”清虚子低吼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瞬间动了起来!
他枯瘦的身影在荒草丛生的后院中急速穿梭,每一步踏出,都暗合某种玄奥的轨迹。
他双手快如闪电,不断从宽大的道袍袖中甩出一道道明黄色的符箓!
那些符箓并非射向井口,而是精准地射向井口周围的八个不同方位------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噗!噗!噗!噗!
符箓如同钉子般深深嵌入地面,瞬间被激活!
八道耀眼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在井口上方交织、连接,迅速形成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流动金色符文组成的八角光罩------金光护灵阵!
光罩形成的瞬间,那喷涌而出的黑红能量场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被暂时阻隔在光罩内部!
井口上方那张由能量场凝聚的恐怖鬼脸,也发出一声无声的愤怒咆哮,变得更加扭曲狰狞!
然而,光罩的光芒在浓郁如血的能量场侵蚀下,剧烈地波动闪烁,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显然支撑得极其艰难!
“胡一!”清虚子站在阵法的一个关键节点(阵眼)上,双手掐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法诀,全身灵力如同沸腾般鼓荡,将破烂的道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脸色涨红,额角青筋暴起,显然维持这阵法对他也是巨大的负担!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胡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托付的沉重:“守住位!稳住阵脚!一步......不许退!”
胡一顺着清虚子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巨大的八角金光护罩的其中一个角(离火位),光芒波动得最为剧烈,下方的符箓也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崩碎!
“是!”胡一没有丝毫犹豫,压下心中的恐惧,身形疾冲,几步就跨到了清虚子所指的那个方位!
他双脚不丁不八站定,双手学着清虚子的样子,掐出一个简化版的稳固阵法的法诀,调动起体内所有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到脚下的阵眼之中!
嗡!
离火位的金光稍微稳定了一些,但依旧在剧烈地闪烁!
清虚子见胡一站稳,不再分心。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天地间的灵气都吸入肺腑!
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芒!他一步踏出,身形如松,稳稳站在井口正前方,隔着剧烈波动的金光护罩,直面那不断喷涌能量场的巨大裂痕和上方那张恐怖的鬼脸!
他双手十指翻飞,速度快得带起一片残影,掐出一个繁复玄奥到极致的古老法印!
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急促、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宏大力量!每一个音节吐出,都仿佛引动天地间无形的伟力!
“天清地宁,日月照明!以吾精血,引动神明!三茅真君,法驾降临!护持正道,镇压邪精!封!”
随着最后一个“封”字如同惊雷般喝出,清虚子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精血猛地喷在双手结成的法印之上!
嗡------!
法印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光柱,带着浩然磅礴的纯阳正气和清虚子决绝的意志,如同天罚之矛,悍然穿透了剧烈波动的金光护罩,狠狠地轰击在青石板那道巨大的裂痕之上!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死寂的荒村中猛然炸开!大地剧烈震颤!整个祠堂后院如同遭遇了地震!碎石瓦砾簌簌落下!
井口喷涌的黑红能量场被这至刚至阳的一击暂时压制!裂痕边缘蔓延的细密裂纹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弥合迹象!
然而,就在胡一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希望之时------
吼!!!
一声无法形容其恐怖、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底层的、充满了无穷怨毒与暴戾的咆哮,猛地从那深不见底的井口深处爆发出来!
如同亿万冤魂的齐声尖啸,瞬间穿透了金光护罩,狠狠撞在胡一和清虚子的灵魂之上!
噗!
站在阵眼的胡一如遭重锤猛击,胸口剧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眼前金星乱冒,注入阵法的灵力瞬间中断!离火位的金光骤然黯淡下去!
而首当其冲的清虚子,身体更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金!
他强行稳住身形,但嘴角已然溢出了一缕刺目的鲜血!他维持着法印的双手剧烈颤抖,那道压制裂痕的金色光柱也瞬间变得明灭不定!
脚下的震动更加剧烈!青石板上的巨大裂痕非但没有继续弥合,反而在更加狂暴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声,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疯狂蔓延!
封印......要彻底崩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