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过后的傍晚,空气清冷湿润,带着泥土和落叶腐败的气息。
通往校外宿舍区的林荫小路湿漉漉的,昏黄的路灯光晕在积水的路面上晕染开破碎的光斑。
放学的喧嚣早已散去,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鞋底踩在湿叶上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胡一独自一人走着。宽大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顶,左手戴着那只黑色露指手套,深深揣在口袋里。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部分眉眼。
体内淤积的纯阳灵力经过一下午的沉淀,依旧如同闷烧的炭火,带来持续的灼热感,骨刺根部的痒痛也如影随形。
他需要尽快回到宿舍,尝试用玉佩引导那微弱的转化。
就在他即将走出这条僻静小路,拐向宿舍楼大路时,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小路尽头的拐角处,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赵明轩。
他没有背书包,只穿着一件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薄呢大衣,身姿挺拔如松。
路灯光斜斜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却沉入冰冷的阴影。
他双手随意地插在大衣口袋里,眼神却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毫不掩饰地锁定在胡一那被衣物和手套层层包裹的左臂上。
胡一的脚步瞬间顿住,全身肌肉在刹那间绷紧。体内的灼热感和骨刺的痒痛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目光冻结。
他抬起头,对上赵明轩的视线。两人之间隔着十几步湿冷的空气,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没有开场白,没有寒暄。赵明轩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清晰地穿透寂静,砸在胡一耳边:
“胡一。”
两个字,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
他向前迈了一步,动作从容,却带着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
那并非物理上的力量,而是源于其身份和力量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警告。
“不管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赵明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仿佛要剖开胡一的皮囊,直视那只诡异的左手,“也不管你那‘左手’是什么东西。”
他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却毫无温度的弧度,那弧度冰冷得如同刀锋的反光。
“控制好它。”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胡一的神经,“安分一点。别惹麻烦。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远点。”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西区实验楼的方向,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浓得化不开。
“如果,”赵明轩的语气陡然加重,一股无形的、带着沉重暖意的威压(玄门灵力的具象化)如同实质的墙壁,瞬间朝胡一挤压过来!
虽然只是一闪即逝,却让胡一感到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
左臂的鬼手在衣物和石膏下猛地一颤,骨刺尖端狠狠顶撞绷带,剧痛伴随着一股狂暴的戾气瞬间冲上胡一的大脑!
“…再有一次像旧盥洗室那样的‘大规模意外’,”赵明轩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清晰地吐出最后通牒,“波及到任何一个无辜的同学…”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在阴影中闪烁着近乎非人的冰冷光泽,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我会亲手处理掉你这个‘隐患’。”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冷酷决绝,“清理门户,维护秩序,是隐宗的职责。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那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赵明轩不再看胡一眼中瞬间翻涌起的冰冷怒意、戒备以及那一闪而逝的、被激发的凶戾。
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微不足道的例行公事,或者宣判了一个既定的结果。
他收回目光,从容地转身,迈开步子,身影很快融入拐角后更深的黑暗之中,脚步声在湿漉漉的小路上清晰远去,留下胡一独自一人站在原地。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胡一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强行压制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怒火和杀意!
赵明轩最后那句话,“亲手处理”、“隐患”、“清理门户”,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他的自尊和神经上!
那只被警告的“左手”在石膏下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痉挛,冰冷的戾气与反噬的剧痛交织,疯狂冲击着他的意志。
他仿佛能听到鬼手深处传来无声的、嗜血的咆哮,渴望着撕碎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
他猛地攥紧了右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将那失控边缘的戾气压下。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他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如深渊,死死盯着赵明轩消失的方向。
隐宗…职责…清理门户…
这些冰冷的词汇在他脑海中回荡。赵明轩,这个所谓的玄门世家子弟,从一开始就用那种审视异类的目光看着他。
在他眼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受害者,而是一个需要被“处理”的“隐患”!
“控制好它?”胡一低头,看着自己深藏在口袋里的左手轮廓,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他何尝不想控制?但每一次力量的获取,都伴随着更深的反噬和异变。
赵明轩的警告,与其说是劝诫,不如说是赤裸裸的威胁——要么在沉默中消亡,要么在失控后被“清理”。
冰冷的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胡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迈开脚步,走向宿舍楼。每一步踏在湿冷的石板路上,都无比沉重。
赵明轩的警告,如同一条冰冷的绞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而绞索的另一端,不仅握在赵明轩手中,更握在这只来自深渊的鬼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