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市警察总局地下三层的新闻发布厅内,灯光惨白得近乎冷酷。
韩警督站在讲台中央,一身笔挺警服纤尘不染,胸前勋章熠熠生辉。
他目光沉稳地扫过台下数十名记者,仿佛不是在宣布一项骇人听闻的指控,而是在主持一场庄严的审判仪式。
“我们有确凿证据表明——”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字字如锤,“李炎,原刑侦支队见习警员,在过去三个月中,秘密进行非法神经实验,提取并注射‘静默神经肽’,已造成三起意识覆盖事件。受害者脑电波完全同步于其本人,呈现出典型的认知寄生特征。”
大屏幕缓缓滚动,一幅复杂的基因图谱展开,红蓝交错的数据流宛如毒蛇缠绕。
标题猩红刺目:【代号“影袭者”:高危神经改造实录】。
台下哗然。
“这是真的吗?警察系统内部出现人体实验犯?”
“他之前破的那些案……是不是都用了这种手段控制嫌疑人供述?”
质疑声、愤怒声、快门声交织成网,仿佛早已预演过千百遍。
这场发布会,从一开始就不为真相,只为定罪。
可就在韩警督即将宣布通缉令时,直播信号突然中断。
画面一闪,切入一段模糊却清晰的监控录像——
老城区深处,一家破旧面馆里,昏黄灯泡下,李炎静静坐着。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法医操作规范》,封皮上还沾着油渍。
他翻开第37页,镜头缓缓推近。
“各位,请看这里。”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遍全场,平静得不像逃亡者,倒像一名法官,“脑组织采样必须由两名具备资质的法医共同完成,并现场签署原始记录。任何单人操作,视为程序无效。”
他顿了顿,指尖轻点纸面。
“而韩主任,您去年亲手签署的七份‘抑郁致死’结案报告中——助手签名,全部是打印体。”
全场死寂。
记者们猛然回头,望向直播后台的技术人员。
可信号未被切断,视频仍在继续播放。
“更巧的是,这七位死者,无一例外都曾接触过‘乌托邦’关联项目。他们的脑组织样本,全部流向了滨河医院b7冷库。”李炎合上书,抬头直视镜头,嘴角微扬,“你说,是巧合太多,还是有人太急着销毁证据?”
话音落下,视频戛然而止。
新闻发布厅陷入诡异的沉默。
韩警督的脸色没有变,可握着讲稿的手指关节已然发白。
重点是,李炎不该知道那份内部操作手册已被列为绝密文件,十年前就已回收封存。
除非……他来自未来。
与此同时,风月巷尽头,一座废弃赌场蜷缩在雨雾之中。
包厢内,高晴烟靠墙而坐,右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割伤正不断渗血。
她咬紧牙关,将匕首再次划过小臂外侧,鲜血混着汗水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痛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清醒剂。
她的右眼彻底失能,只剩一团黑色黏液在眼眶中蠕动。
但她不能闭眼,也不能昏睡。
头顶天花板上,一台老旧投影仪嗡嗡作响,投射出一行行跳动的日志数据。
那是V2数据中心的访问记录——每一条异常登录时间,精确到秒。
她用颤抖的手指圈出几个关键节点。
“2029年4月12日,23:17——‘雨夜屠夫’案发前夜,管理员权限被远程调用。”
“2030年1月3日,01:08——富豪密室谋杀案前三小时,病理数据库遭篡改。”
“2031年7月6日,22:44——校园幽灵悬案结案当日,原始尸检影像离线备份删除。”
每一笔,都指向同一个Ip地址段——市局督察组内网终端。
“父亲……”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你说过,不能说话的人最安全。可现在,不说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尸体。”
她抬起左手,将一块青铜镜片插入投影仪接口。
镜面浮现出一段加密坐标——正是湖心孤岛上的那块石碑位置。
“他们以为我们在逃。”她冷笑,血顺着嘴角滑落,“但他们忘了,猎物回家时,从来不走大门。”
工匠坊深处,一间不起眼的修表铺里,李炎正俯身调试一枚微型气雾胶囊。
老师傅留下的老式压缩装置咔哒作响,透明液体在玻璃管中缓缓混合。
他小心翼翼加入最后一滴暗褐色液体——那是从下城区臭豆腐作坊偷取的发酵原浆。
这是他唯一还记得的味道。
前世临死前,他在审讯室闻到过一次。
韩警督坐在对面,西装笔挺,可鼻翼微微抽动,额角渗出细汗。
当空气中飘来一丝腐臭味时,对方的眼神瞬间波动,持续0.8秒——足够暴露内心震荡。
后来他才知道,韩患有轻度嗅觉强迫症,对腐败气味极度敏感,一旦触发,微表情控制系统会短暂崩解。
而现在,他要把这个弱点,变成致命的刀。
手机震动。
陈昊发来消息:【韩今晚八点亲赴滨河医院,重启b7冷库扫描。
技术组已签出入许可,安保升级,但通风管道仍可潜入。】
李炎盯着屏幕,眸光幽深。
而是毁灭最后证据的终局清洗。
他收起胶囊,披上黑色工装外套,走出店铺。
夜风吹起衣角,远处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
舌尖依旧麻木,尝不出酸甜苦辣。
但他记得每一个死去之人的呼吸节奏,记得每一场冤案背后的谎言脉络。
味觉没了,又如何?
真相,从来不是用舌头品尝的。
那是用命刻进骨头里的记忆。
他抬头望向天际,低语如誓:
“八点整,b7冷库见。”
八点零七分。
b7冷库的灯光骤然熄灭,整片区域陷入一片漆黑。
应急照明灯迟缓地亮起,发出幽蓝的冷光,像是从地狱深处渗出的磷火。
通风管道内,李炎屏住呼吸,指尖抵在微型气雾胶囊的释放阀上,如同猎手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最后一秒。
李炎没有犹豫。
他轻轻一按,胶囊破裂,暗褐色液体瞬间汽化,顺着冷气循环系统悄然扩散。
那股味道并不浓烈,却极具穿透性——腐臭中夹杂着发酵豆类的酸败味,像是一具埋藏数日的尸体被雨水泡开,又似老巷深处无人清理的潲水桶在夏夜发酵。
空气开始扭曲。
三秒钟后,冷库内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吸气声。
紧接着,是脚步的停顿。
监控画面中,韩警督猛地后退半步,眉头剧烈皱起,仿佛有无数细针扎进鼻腔。
他的右手下意识抬了起来,指尖触碰到右耳耳廓,轻轻揉压——一个极其隐蔽的动作,持续不到一秒,却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李炎瞳孔微缩,心脏猛然一沉。
这个动作……他见过。
三年前,“雨夜屠夫”案结案复盘会上,嫌疑人陆明川在接受心理评估时,每当被提及童年创伤,便会不自觉地抚摸右耳。
当时法医侧写报告指出:这是典型的“童谣接收器”后遗症患者行为模式——那些在幼年被迫反复聆听加密心理暗示音频的人,成年后会在特定刺激下触发无意识抚耳动作,象征着大脑试图屏蔽来自过去的“声音”。
而陆明川,正是“乌托邦”早期人体实验的幸存者之一。
现在,韩警督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李炎迅速开启隐藏摄像头,将整个过程完整录制。
他的嘴角缓缓扬起,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冷笑:“原来你也装过‘童谣接收器’?难怪你这么急着销毁脑组织样本……不是为了掩盖罪行,是为了抹去自己的痕迹。”
他不是在替“乌托邦”遮掩,他本身就是他们的一员。
就在此时,高晴烟那边传来信号。
翡翠共鸣启动。
那是她以自身痛觉神经为媒介,强行接入城市安防主控系统的最后一次尝试。
她的右眼早已失明,意识几近溃散,但她仍用匕首划破手臂,以疼痛维持清醒,将那段被人工智能放大的微表情视频片段注入网络节点。
短短三十秒,#韩警督闻尸臭色变# 登上热搜榜首。
配文只有一句:“一位负责尸检的高级警官,为何对腐败气味如此敏感?”
评论区炸开了锅。
“正常人避之不及,但他的反应像是生理性恐惧。”
“这不像职业习惯,倒像创伤后应激障碍……或者更糟?”
“查一下他经手的所有‘抑郁致死’案,死者家属都在质疑!”
更重要的是,警局内部开始出现异动。
几个匿名账号通过加密通道向李炎发送信息:
【你是对的,b7冷库的数据三个月前就被调换过】
【韩去年私自审批了三份脑组织转移单,没人敢问】
【我们不是敌人,只要你能活着把真相带出来】
李炎看着手机屏幕,眼神渐冷。
撤离时机已到。
他沿着通风管道快速移动,避开巡逻机器人,从西侧排水口滑落至地下污水渠。
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霉味,但他毫不在意。
舌尖依旧麻木,尝不出任何滋味,甚至连呼吸都带着空洞感。
可他的大脑却异常清晰,每一步路线、每一个时间节点,都在脑海中精确推演。
就在他即将抵达接应点时,手机震动。
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赵医生临终前上传的密信:V2服务器最后一条日志指向青龙山溶洞深处。
编号Zq0的纽扣主人,曾是乌托邦首席心理学家——林昭南。
他写的最后一句话是:“语言即病毒,沉默是最高效的清除。”】
李炎停下脚步。
林昭南?
那个记忆中宣布死亡的心理学泰斗?
那个提出“认知净化理论”,主张通过神经重编程消除“社会冗余情绪”的疯子?
他攥紧手机,指节发白。
原来如此。
韩警督只是执行者,真正的设计者,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布局这场“人性筛选”。
而自己前世所经历的一切悲剧——战友的背叛、亲人的惨死、城市的崩塌——或许都源于这位“已死之人”的一场宏大实验。
风忽然止息。
远处钟楼的倒影投在湖面,波光粼粼中,两块墓碑缓缓浮现。
一块刻着:“舌虽腐,言不灭”。
另一块原本写着:“耳已盲,音未消”。
可此刻,后者正逐渐褪色,字迹如沙般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生的刻痕:
【目未睁,局已开】
李炎怔住。
这不是预言,是宣告。
有人早已看穿他的重生,也看穿了这场跨越十年的棋局。
而对方,正在等待他走进最终的房间。
他抬头望向夜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洒落湖心孤岛。
那里,石碑静静矗立,青铜镜片反射出诡异的绿光。
可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旧式对讲机突然响起刺耳的杂音。
一段断续的音频传出,背景是某种机械运转声,伴随着低语——
“……胶片替换完毕……记忆覆盖程序将在黎明启动……她不会记得你说过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李炎盯着对讲机,眸底燃起冰冷怒火。
他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也不知道“她”是谁。
但他清楚,天亮之前,必须找到答案。
否则,所有牺牲都将归于虚无。
而此刻,城市某处的市政府广场,电子屏正无声闪烁,广告画面突然卡顿,像素扭曲……
一段高清录像,即将自动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