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山的夜,死寂如墨。
风不再吹,火早已熄灭,连大地都仿佛停止了呼吸。
那最后一缕金光彻底消散后,半空中只留下一道幽蓝裂隙,像是一只从远古苏醒的瞳孔,静静凝视着人间。
边缘泛起翡翠色的涟漪,如同脉搏般微微跳动,每一次波动,都让空气震颤出无声的哀鸣。
李炎踉跄上前,脚步沉重得像是踩在自己前世的尸骸上。
虚妄之眼在他额间灼烧般刺痛,符文缓缓流转,映照出那裂隙深处不断闪现的画面——无数镜面交错重叠,每一面镜子中,都是高晴烟。
有的她被铁链贯穿胸膛,血染白衣;有的她跪在祭坛中央,眼角滑落黑泪;还有的,只是静静地站在雨夜里,回头望来,唇形无声吐出两个字:别来。
他心头一紧。
这不是封印,是坟场。
一个埋葬记忆、吞噬意识的活体墓穴。
乌托邦百年实验的核心禁忌之地——“镜渊”,终于展露真容。
胃部突然一阵剧烈抽搐,空荡的腹腔像是被人用钝刀反复搅动。
他已经三天没进食了,可这具身体的虚弱远不及灵魂的疲惫。
那些画面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发生过的轮回投影。
每一个死亡瞬间,都在提醒他:一旦失败,她将再次死去,千百次。
“签到。”他低语,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
【签到成功!地点:镜渊之门】
【获得技能:空间映射(可短暂进入并操控二维镜像空间,持续三分钟)】
系统提示音刚落,一股冰冷的数据流便涌入脑海,瞬间构建出一套全新的感知逻辑。
他闭眼刹那,世界翻转。
踏入裂隙的瞬间,身体骤然被拉长、扭曲,仿佛穿过一条由光线编织的肠管。
下一息,他已置身于无尽回廊之中。
四面八方皆是镜子,光滑如水,倒映着他最不愿面对的一幕幕——
火焰吞噬走廊,警徽在高温中熔化;战友林骁扑向炸弹,回头对他笑:“快走!”;他自己扣动扳机的手指颤抖不止,而枪口对面,竟是穿着白大褂的父亲……那是他从未公开的梦境,也是他心底最深的罪责。
心理陷阱?当然。
但越是虚假的影像,越能撕开真实的伤口。
他咬牙前行,舌尖抵住上颚,用疼痛保持清醒。
他知道这些镜子不只是幻觉,它们囚禁着曾经的实验体,那些被“乌托邦”选中又抛弃的灵魂残影。
每一步踏下,都有无数双眼睛在镜中睁开,无声呐喊,手指抠抓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就在此时,一面碎裂的镜中,忽然闪过一道身影。
破旧工装,佝偻背脊,手中握着一把破旧的扫帚。
那人抬眼,目光直穿镜面,与李炎对视一瞬,随即低头,在地面划出一道隐秘符号——一个倒置的三角。
李炎瞳孔骤缩。
那是市局地下密道逃生路线的标记,仅限内部特勤知晓。
而这人……是陈昊!
他曾是刑侦支队最年轻的痕检员,觉醒异能后却被“乌托邦”捕获,从此音讯全无。
如今竟成了镜渊的清洁工?
不,不是巧合。
这是求救,更是传递情报。
他立刻调取“亡者共感”,试图连接最近的一面镜子中的残影。
指尖触碰镜面刹那,脑中猛然炸响警报:
【检测到高频镜像反射】
【系统重瞳异能波动异常】
【警告:能力正在被复制、扭曲,存在意识分裂风险】
嗡——
头颅如遭重锤击打,眼前景象开始重影。
他看见自己站在镜前,又看见另一个“自己”正从镜中走出,嘴角挂着诡异微笑。
两个意识同时运转,一个想前进,一个想摧毁系统。
“滚!”李炎怒吼,强行切断共感,冷汗浸透后背。
原来这里不只是囚禁灵魂的地方,更是吞噬能力的深渊。
他的神级警探系统,在这片由意识构成的空间里,正被无限反射、篡改,甚至……孕育出另一个“他”。
不能再拖。
他深吸一口气,催动刚刚获得的【空间映射】,将自身投影跃入左侧镜面。
身形一晃,现实与镜像交错切换。
下一秒,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前方骤然伸出的金属触手——漆黑如蝎尾,末端裂开三瓣利爪,正是白素贞的镜面义体延伸。
那东西扫过原本身处的位置,将空气撕出三道真空裂痕。
李炎伏身疾行,在镜中穿梭如影。
他发现,完整的镜子越多,空间就越不稳定。
而那些布满裂痕的镜面,则像是系统的漏洞,反而成了安全通道。
随着深入,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花混合的气息。
尽头处,一面巨大的椭圆古镜悬浮于虚空,高达十米,边框雕刻着扭曲的人脸,仿佛在哭泣。
镜心微光浮动,渐渐凝聚成一道身影。
高晴烟。
她双眼紧闭,长发如墨般垂落,唇角渗出一丝鲜红,在苍白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李炎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
而就在他伸手欲触的刹那,整座镜廊轻轻震颤了一下。
所有镜子同时转向他,映照出同一个画面——
他自己,站在古镜前,缓缓抬起手,指尖燃起一团翡翠色火焰。
十米高的椭圆古镜如一座沉默的神坛,悬浮于无尽镜廊尽头。
它的边框由无数扭曲人脸熔铸而成,每一副面孔都张着嘴,仿佛在无声嘶吼。
镜面中央,高晴烟的身影静静漂浮,长发垂落,像一缕将熄未熄的魂火。
她唇角那抹血痕,在惨白的光线下刺目得近乎亵渎。
李炎站在三步之外,脚步钉死在虚空中。
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是宿命的引力,将他拖向这早已注定的战场。
唐门背对着他,黑袍猎猎,手中握着一块翡翠碎片,通体泛着幽绿脉动的光。
他低语不断,声线沙哑而古老:“以父之名,锁魂于渊……以血为引,归葬镜心。”
每一个音节都让空气震颤,仿佛这不是语言,而是仪式。
李炎瞳孔骤缩。
前世的记忆如刀锋刮过神经——高明远,那个被自己亲手击毙的“乌托邦”创始人,临终前躺在手术台上,嘴角抽搐,用尽最后一口气说出的遗言录音,此刻竟与唐门的吟诵在频率上完全重合!
他猛地闭眼,启动【微表情分析矩阵】。
系统瞬间解析:唐门右嘴角每0.37秒轻微颤动一次,幅度仅0.2毫米,肌肉收缩模式与高明远录音中的末段呼吸节奏高度吻合。
这不是模仿,这是残留意识的寄生性操控。
一个死去十年的人,正借他人之口,重启他的神殿。
“呵……”李炎忽然笑了,笑得极轻,却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原来你没走,只是换了件皮囊说话。”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空间映射——启动!”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在现实世界骤然僵直,如同被无形丝线提拉的傀儡。
意识则如坠深渊,穿过层层镜面折射,跌入主镜内部的核心空间。
眼前景象彻底颠倒。
钟楼悬于天穹之下,指针逆时针狂转;玄武河倒流回山巅,浪花凝滞在半空;整座城市像是被人从底部翻折了过来,街道与楼宇支离破碎地拼接成梦魇般的图景。
而在市中心广场上空,高晴烟被九根透明光链贯穿四肢与脊椎,悬浮于虚空。
她的双眼缓缓睁开,目光虚弱却清醒。
“别靠近……”她声音轻如游丝,“他们会借你的恐惧,唤醒‘原初意志’。”
话音未落,地面崩裂。
无数镜面碎片从废墟中腾起,在空中旋转、聚合,逐渐凝聚成人形——那是李炎自己。
每一道碎片都映照出他不同的死亡瞬间:枪决、焚身、溺亡、自刎……九个“他”并列而立,面容冷峻,眼神空洞,手中握着染血的警徽。
这是唐门以他对失去之人的愧疚、对失败的执念为原料,炼成的“恐惧具象”。
精神绞杀即将发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现实世界的主镜底座旁,一道佝偻身影悄然逼近。
陈昊,那个曾是刑侦支队最年轻痕检员的男人,如今穿着破旧工装,手里攥着一把破旧的扫帚。
但他另一只手,却紧紧贴住镜基的一个隐蔽节点——那里原本是能量循环接口,现在却被他用改装过的微表情分析仪伪装成了信号干扰器。
这是他三年来偷偷收集零件、利用清洁权限潜入系统边缘所造的唯一武器。
“滴——”
一声低不可闻的电子鸣响后,主镜表面骤然泛起涟漪。
镜渊内部,所有光影出现短暂错乱。
那九个“李炎”动作迟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李炎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迷雾,迅速从怀中掏出一瓶银灰色喷雾——【罪痕显影剂】,系统奖励的线索道具,能在异能空间留下持续三十秒的荧光轨迹。
他猛力按下喷口,将液体注入脚下一条隐匿的能量回路。
刹那间,整个镜像城市亮起蛛网般的蓝光,如同血管复苏。
“走!”他在心中怒吼。
沿着荧光指引的道路,他全力冲刺,穿过崩塌的楼宇与翻卷的街道,直奔高晴烟所在。
风在耳边呼啸,可他知道那不是风,是无数意识残片的哀嚎。
每一步踏下,都有幻象试图缠绕脚踝——林骁的尸体伸出手拉他,父亲的眼泪滴在他肩头,母亲在火场中呼唤他的名字……
但他没有停下。
“你说过春天要两个人看。”他仰头大喊,声音撕裂虚妄,“现在,轮到我带你出去了!”
指尖终于触碰到她的刹那——
轰!!!
整座镜渊剧烈震颤,仿佛宇宙打了个寒颤。
所有镜子在同一刻转向苍穹,映出同一个画面:第九块石碑的倒影。
碑文缓缓翻转:
【生者执秤,亡者为证】
【执秤者堕,镜渊启门】
那一瞬,时间静止。
而在李炎与高晴烟指尖相触的深处,一股冰冷洪流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
它不属于此刻,也不属于今生。
那是百年前某个雨夜的记忆残片:漆黑祭坛上,青铜锁链叮当作响,一名少女被钉在刻满符文的石柱上,白衣浸血,双眼蒙布。
四周跪伏着戴面具的信徒,齐声吟唱着一段禁忌祷文。
火焰燃起,祭司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与唐门手中一模一样的翡翠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