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南闻言哈哈大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出神入化,老夫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其中精髓也仅得我那老友七八分。但你自身根基极佳,又是先修拳脚再入兵刃,单就这点,便比寻常人强出许多。老夫苦修数十载,方才明白当年先师让我先修拳脚再修剑法的深意。只因人体乃是沟通天地的绝佳媒介,兵刃之类皆为外物。即便强如刘必达、盖世雄之辈,几乎已将手中兵刃与自身融为一体,但始终还是差了些许。一旦手无兵刃,实力便会大打折扣,反倒不如老夫这般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一旦兵刃在手,威势便大增的境界。故而你刀法可习其精髓,但仍要谨记拳法神意,只将兵器视作身体的延展即可,切不可过度依赖。需知无论何时,自己的双手才是最为可靠的。”
见王璟若点头应是,林安南便将血饮刀抛还给他,说道:“你且将方才的刀法施展一番看看。”
王璟若接过血饮刀,闭目回想片刻,便照着林安南方才所使的刀法一式式施展起来。使完之后收刀回气,静候林安南点评。
林安南点点头说道:“你根基甚佳,这套刀法中的杀伐之意也与你本性相符,因而上手极快。不过你初次使刀,其间仍不免有滞涩之处,尤其是刀法变化之时,又忘记了留有余力,致使衔接之处总会有微微的顿挫之感,还需勤加练习才行。”
王璟若方才使刀时,便也隐隐觉得不够顺畅。同样的招式施展出来,就是少了林安南那种挥洒自如、游刃有余的感觉。此时被林安南一点,顿时醒悟,于是心有所悟,将那套刀法再度施展了一遍。林安南看得连连点头,随后又加以指点。
一连数日,王璟若每日饭后便入内院练刀,而林安南在旁的指点更是让他的刀法进步神速,很快便能与谢明君以刀剑相拼而不落下风。
而就在王璟若于四明山上尽享这此生难得的机缘之时,晋阳宫中却是愁云密布。
此时,李克俭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地躺在龙榻之上,望着雕龙绘凤的房顶,神色间颇为黯然。
正当李克俭看得出神之际,殿门被轻轻推开,迟总管走了进来,轻声说道:“陛下,太子和成阳公来了。”
李克俭闻言微微颔首,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随着李存义和盖寓入殿,李克俭在内侍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随后端起一旁的参汤喝了两口,脸上似乎又恢复了些许红润,又吩咐内侍为二人安排座位。
见二人落座,李克俭叹了口气说道:“朕的身子怕是不行了,今日召你二人前来,便是要交代些身后之事。”
闻听此言,盖寓不禁神色黯然,而李存义则一脸惊慌地说道:“父皇何出此言,只是近日身子稍有不适,待孩儿再寻名医为父皇诊治便是。”
李克俭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必白费力气了,前些时候你不是带着那钟宝灵来为朕瞧过么,当时她便说朕身中奇毒,若是早些发现,或其父亲能够救治,但如今已是毒入肺腑,便是大罗金仙降临也是无力回天。这些日子朕一直依其方子服药,虽说气色比起从前略好一些,但自己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毒药正在不断摧毁朕这残躯。今日召你二人前来,便是感觉时日无多,想与你二人交代几句。”
李存义闻言不禁泪如泉涌,而一旁的盖寓则轻声说道:“陛下不必忧心,这些时日陛下雷厉风行,已然将朝中燕王余党尽数铲除。枢密院中高思敬也已整顿得井井有条,太子殿下在赵忠的指点下处理朝政已然渐入佳境。国中各处并未因燕王等人叛乱而受影响,而梁国那边似乎牛清正因储君之事头疼,想来短时间内无暇来犯。我后唐如今气象蓬勃,蒸蒸日上,还请陛下放心。”
李克俭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之色,随后缓缓对李存义说道:“朕自幼喜好骑射,早年随父出征,军中戏称朕为‘飞虎子’。当年先皇出击党项之时,却被赫连铎趁机夺了振武军,待到朕父子二人返回云州之时,又遭人逼迫,不得入城,无奈之下只得奔往他处。谁料僖宗皇帝不辨忠奸,认定沙陀军叛乱。一番争斗之下,先皇大败,最终逃入鞑靼。再到黄巢起兵时,僖宗皇帝终于想起沙陀军,这才赦免,才有了朕率兵入关勤王之事。此后又历经数年征战,方才占据这河东之地。但牛清异军突起,虽连年征战,却是败多胜少,所幸满朝文武尽职尽忠,这才有了如今后唐这短暂的盛世。回顾朕之一生,有功亦有过,但后唐这份基业几乎是朕一刀一枪打拼而来,在临去之时,却又遭遇燕王叛乱,思及此,甚是心寒。这数十载征战,朕着实累了,如今存义能够担当此任,朕心甚安。只盼你登基之后莫要忘却我后唐立国之本,定要整顿吏治,造福于民,切不可好高骛远,妄自尊大,凡事要多听取众臣的意见。切记身为君王最忌独断专行,前朝圣太宗曾言‘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的遗愿便是你能好好掌控后唐这艘大船,莫要在这乱世之中一朝倾覆。”
听到此处,李存义早已泣不成声,李克俭伸手轻抚他的头发笑道:“痴儿,朕本就年事已高,如今归天也不算早夭,这基业总归是要交予你手的,如今不过是提前了几年,又何必如此悲伤。” 随后又转头对盖寓说道:“朕走之后,卿要好好辅佐太子登基,莫要让他行差踏错。”
闻得此言,盖寓笑着说道:“如今朝中文武皆心向朝廷,辅佐之事自有赵忠等人,臣与陛下相伴多年,如今怎可让陛下独自离去?”
李克俭闻言一愣,但看着盖寓坚定的眼神,无奈之下叹口气道:“你啊,还是这般执拗。” 随后又交代一番后命二人退下。
次日消息传入宫中,说盖寓回府之后便安排后事,随后独自一人于密室饮鸩自尽。李克俭得此消息,长叹一声,闭目任由老泪横流。
又过数日,这日夜间晋阳宫中悲声四起,一代名将,后唐建国之主,武皇帝太祖李克俭驾崩,国中上下皆陷入哀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