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王隐挥挥手,示意刘继生退下,自己则坐在榻上陷入沉思。这刘继生乃是自己在军中一步步提拔起来的,虽说算不上亲信,但也从未有过忤逆之举,算是个难得的实诚人。而且他为人沉稳,虽未立过大功,却也极少出错。固然他在逃生时慌乱,判断或许有误,但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若果真唐军在去往云州的途中接应李明期,那自己的五千骑兵恐怕凶多吉少。此战自己本就损失惨重,要是再失去这五千骑兵,只怕定州会一蹶不振。届时,若朝中再有变故,定州就危险了。王隐越想越觉不安,随后起身朝着中军大帐走去。
来到中军大帐前,一名军士上前说道:“张大人正在与众将议事,请王节使稍候,小人这就去禀报。”
王隐沉默地点点头,那军士掀起门帘走进帐内,片刻后出来躬身说道:“张大人有请王节使。” 说罢,将门帘掀起。
王隐进入帐中,只见张之厚高坐上方,下方是其麾下诸将。见到王隐到来,下方诸将皆起身行礼,唯有张之厚稳坐上方未动,反而开口问道:“不知王节使前来所为何事?”
王隐沉声说道:“张节使,我麾下有偏将刚刚归营,探得唐军约六七万人,正朝西北行军,似乎有意自北接应李明期出城。我担心误了军中大事,所以前来向节使禀报,还请早做准备。”
张之厚闻言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问道:“王节使的消息可靠吗?听闻后唐领军者乃是符审,此人向来沉稳多谋,就算前来救援,也应当自西而来。而且,若果真有六七万人马,直接找我中军便是,为何要舍近求远,反而往城北而去?”
王隐摇摇头答道:“我也不明所以,只是麾下那偏将向来沉稳可靠,想来不至于欺骗于我。而且符审奇兵自西陉突出,夜袭我大营,此等举动不知其用意何在。我只是提醒张节使一声,如何安排,全凭张节使定夺便是。”
张之厚沉默片刻,说道:“所谓兵不厌诈,此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随后看向下方说道:“周武,你带五千骑兵去往城北,以防唐军。若果真有大军前来,就上去冲杀一阵,阻挡片刻,到时我自会前去救援。”
下方一黑面壮汉沉声应道:“末将得令!”
张之厚又将目光投向王隐,语气稍缓,说道:“王节使还请将大军稍稍靠北部署,若城北果真有战事,就前往救援周武,如何?”
王隐点点头道:“在下明白。”
张之厚笑着说道:“王节使劳累了一夜,还请早些歇息。明日想必是一场恶战,莫要误了要事。”
王隐见张之厚下了逐客令,便起身拱手,向外走去。
待王隐离开后,张之厚身边一名谋士模样的人问道:“大人,这王隐所言可信吗?”
张之厚点点头,说道:“此人虽品行不佳,但还分得清轻重,想来不会在军机大事上欺骗于我。不过,我猜符审此举或许是疑兵之计,我们还是以城东主攻,到时随机应变便是。”
那谋士又问道:“符审大军有六七万人,而我们在城下只有四万余人,若果真其大军来攻,恐怕难以抵御。”
张之厚闻言哈哈大笑道:“后唐大军前段时间才夺取了河中府,将士折损众多。急切之间,又怎能调来六七万人?而且那李存义刚刚登基,国内尚未安稳,怎能不留下人手镇守晋阳?那符审的根基全在忻县,定然不肯拿出全部家底。因此此次起兵,必定是沿途招募各州府的兵勇,最多也就四五万人,而且是乌合之众,怎会是我们精锐的对手?不必放在心上。”
那谋士闻言笑道:“大人料事如神,想来定是如此。” 随后,张之厚将方才商议的战术再度调整一番,确保无误之后,这才命众将散去。
应州城,又名金城,是应州的治所,始建于唐乾符年间,乃是当年李克俭之父、大同军节度使李国昌所修筑。因李克俭生于此地,李国昌念及先祖朱耶氏曾居于陇右金城,为纪念先祖故而起名金城。唐末时,由于此地以龙首、雁门两山南北相对,故而设置应州,下辖金城、浑源二县,所以金城也被称为应州城。
而李国昌所在的沙陀一族主要便集中于此地,故而对此地极为重视,修筑了无数防卫设施,故而有 “三岗四镇护金城” 的说法。但李国昌被赫连铎击败逃至塞北后,此地便被赫连铎占据。在平定黄巢之乱后,李克俭官拜河东节度使,随即对云州等地用兵,最终大败赫连铎,将其逼入吐谷浑。而当时李明期正是赫连铎的部将,眼见主将逃亡,李明期惶恐不安,幸好此时牛清大军前来支援,于是李明期便投靠牛清麾下,代替赫连铎占据了云州和应州两地。
之后,李克俭出征吐谷浑,斩杀赫连铎,报了当年之仇,便想借此收回云州以及自己故居的应州,但数次试探都被牛清大军击退,无奈只得暂且放下此事。但其心中始终对当年自己起家时的云、应二州念念不忘,这也是李存义得知李明期愿以二州之地求援时当即应允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云、应二州本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眼前这座应州城更是史上战事频繁,乃兵家必争之所。有诗云:
南北东西俱有名,三岗四镇护金城。
烽烟曾漫边陲路,鼓角长鸣塞北营。
地势形胜资武备,兵家必取赖雄兵。
千秋战略咽喉处,拱卫邦畿伟业成。
就在今日,应州城下将再度迎来一场大战。
清晨时分,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城东梁军大营中便响起犹如闷雷般的号角声,接着营寨中门大开,无数梁军将士蜂拥而出,很快就在城东布下大阵。无数的旗帜在秋风中狂舞,上面的虎豹等各式图案仿佛一只只恶兽,正欲张牙舞爪地扑向眼前这座已有多处破损的孤城。
中军大旗之下正是主将张之厚,只见其胯下一匹乌难踏雪驹,身着一身乌金锁子甲,得胜钩上挂着金背砍山刀,腰间悬着银霜破邪剑。此刻,他正目光冰冷地望着不远处已然有多处破损的城墙,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志在必得的凶狠。此时,旗牌官来报,说各营皆已准备就绪,张之厚猛地抽出腰间长剑,高举过顶怒吼一声:“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