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搬桩!”
鲁台沙哑的吼声穿透了战场喧嚣,传入阿速台木华耳中。他眯起眼睛,只看见一队队骑手从马背上跃下,顶着如蝗箭雨奋力搬动那些沉重的木桩。有些性子暴烈的战士干脆挥起马刀,想要将碗口粗的木桩砍断。锋利的刀刃劈入木桩,溅起的木屑混合着鲜血迷住了他们的眼睛,使得这些草原勇士在箭雨下愈发脆弱。
每一支呼啸而来的箭矢都带着死亡的尖啸,一个年轻的孛鲁战士刚抬起木桩,箭矢便穿透了他的咽喉。他仰面倒下时,手中木桩重重砸在同伴身上,两人一起滚入血泊之中。这样的场景在营地前不断上演,使得每一寸土地都仿佛在吞噬鲜活的生命。
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孛鲁部战士终于用血肉之躯清出一条血路。后方的骑兵立即踩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断裂的木桩,再度向都塔部营地发起冲锋。马蹄踏过的地方,鲜血从尸堆中汩汩流出,在青草地上画出诡异的图案。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机簧绷紧声从土垒后方传来。三十架床弩同时张开的牛筋弦,发出死神低语般的颤音。丈许长的弩箭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粗如儿臂的木制箭杆上,铁铸的箭头泛着森冷寒光。冲锋的孛鲁部骑手们不约而同地勒紧了缰绳,战马不安地嘶鸣着,前蹄在空中乱蹬。
“放!”
随着一声令下,三十支弩箭破空而出,带着呼啸声划过低空。冲在最前方的骑兵连人带马被串成了血肉葫芦。几名骑手被弩箭贯穿腰腹,强大的冲击力带着他们的身体飞出数丈远,最后被牢牢钉在地上。箭尾的震颤还未停止,鲜血已经顺着箭杆蜿蜒而下,在地上洇开一片暗红。更骇人的是,有两名骑手被粗大的箭矢拦腰射断,上半身飞出老远,下半身却还立在马背上,断骨处涌出的肠子被随后而来的战马踏成肉泥,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床弩带来的震撼远超先前的投石机和拒马。飞溅的血肉瞬间染红了整个营地前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幸存的孛鲁部勇士眼中终于浮现出本能的恐惧,任凭百夫长如何咒骂抽打,他们也不肯再向前一步。就连战马也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怎么也不愿靠近那片死亡地带。
木楼上的布赫伸手抹去溅到脸上的一块碎肉。那带着体温的血肉碎片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老人古铜色的脸庞此刻已变得煞白,干裂的嘴唇不住颤抖着。他转头看向一旁吐得昏天黑地的胡都古,又望向镇定自若指挥作战的杨兴业,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我们这是打开了地狱之门啊...”布赫在心中喃喃自语。他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的草原,尸骨堆积成山,鲜血汇流成河。契丹人、鞑靼人...无数草原部族的勇士都将在这场浩劫中化为枯骨。而站在尸山顶端的那个人,正是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将军。
但此时都塔部已经无路可退。布赫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现在只能做为那年轻将军手中的刀锋,斩向一个又一个不肯臣服的草原部落。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在这场即将席卷整个草原的风暴中,为都塔部争取到一线生机。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血腥的战场,蒸腾起一片血雾。忽里赤那艰难地扯开被血糊住的眼睑,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颤。两万大军已经折损近半,尸体在壕沟间堆成了血肉桥梁。幸存的孛鲁部战士在百夫长的呵斥下,踩着同袍的尸体继续冲锋。马蹄每一次落下,都会将残缺的肢体更深地踏入泥沼。而都塔部营地中,床弩和弓箭的呼啸声仍在此起彼伏,不断收割着生命。
当孛鲁部战士终于冲入营地时,迎接他们的是严阵以待的都塔部族人。巴图尔身披铁甲,手中马刀划过一道寒光,将一名冲进来的孛鲁部战士斩于马下。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那腥甜的味道让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作为部落明安,巴图尔经历过无数次鞑靼与契丹的战争,自诩是见惯生死的勇士。但今日这场攻防战,却彻底颠覆了他对战争的认知。看着那些倒在营地外的孛鲁部战士,这些人之中有不少也曾与他相识,其中更有和他勇武不相上下的勇士。但在那些冰冷的器械面前,再勇猛的战士也不过是为战场徒增一抹血色罢了。
与布赫的忧虑不同,巴图尔反而在这场杀戮中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看着那些跃马而来的孛鲁部族人如同割麦般一层层倒下,他心中鞑靼族千百年来崇尚的战争信仰正在崩塌。若是能有这些器械之利,谁又愿意不惜生命,用血肉之躯去和敌人硬拼呢?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此战过后一定要去请求跟随王璟若,哪怕只是做个普通的亲卫。那样的生活,也定会比在草原上日复一日的放牧狩猎要有趣得多。
随着两部展开近身搏杀,都塔部战士将孛鲁部死死堵在营地门口。这些原本擅长骑射的草原汉子,此刻却在杨兴业的指挥下排成整齐的队列,将一轮又一轮箭雨精准地洒向营地外的敌人。孛鲁部的轻骑虽然灵活,但他们抛射的箭矢要么被木盾挡住,要么只能在铁甲上留下叮叮当当的脆响,能够带来的伤害十分有限。更糟糕的是,营地外堆积的乱木和尸体成了天然的障碍,让战马无法发挥速度优势,更无法对盾墙形成有效的冲击。而骑在马背上的战士,则成了都塔部弓箭手最好的靶子,再加上不断有长枪自盾墙缝隙间刺出,令他们胯下的战马遭受重创,不断嘶鸣着倒在血泊之中,更使冲锋变得愈发艰难。
就在营地内杀声震天之时,常春率领的一万精骑已经借着战场的喧嚣,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孛鲁部大军的侧翼。
正午的阳光穿透血雾,在战场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常春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被硝烟笼罩的战场。他身后三千铁骑人马皆披重甲,战马口中衔着裹布木枚,如同一座座冰冷的铜像般静默无声。只有偶尔响起的金属摩擦声,才让人意识到这是一支蓄势待发的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