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栈道修复遭遇了一段极其艰险的区域,进度几乎停滞。军中存粮已不足五日之用,气氛变得压抑起来。中军大帐内,王璟若与几位核心将领,包括谢明君、杜厚朴以及几位广胜军的都统,正在商议对策,人人面色凝重。
就在这时,田令孜又不请自来,他捂着鼻子,似乎嫌弃大帐中汗水和泥土的气息,尖声道:“王大人,这栈道何时才能修好?大军停滞于此,每日人吃马嚼,耗费巨大!本官可是听说,军中存粮不多了?若是迟迟不能进军,待粮尽之时,军心涣散,这平叛之事,可就……”
他话语中的幸灾乐祸几乎毫不掩饰。
一位性如烈火的广胜军都统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指着田令孜怒吼道:“田监军!你休要在此说风凉话!若非你处处刁难,克扣粮草,我军何至于此?常将军和钟夫人就是被这些叛贼和拜火教的杂种害死的!我等恨不能插翅飞过这栈道,去砍了康延孝的狗头!你倒好,在此指手画脚,若论延误军机,罪魁祸首便是你!”
田令孜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尖声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如此对本官说话?本官是陛下亲封的监军,代表的是皇命!你莫非是想造反不成?”他转向王璟若,“王大人!这就是你带的兵?目无尊上,诽谤钦差!你若不严加惩处,本官定要上奏陛下,参你一个治军不严、纵容下属之罪!”
帐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几位将领都怒视田令孜,手按兵器。杜厚朴更是踏前一步,挡在了王璟若身前,死死盯着田令孜,仿佛随时会暴起杀人。
王璟若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暴怒的将领,也没有看色厉内荏的田令孜,而是走到那名起身的都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坐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都统胸膛剧烈起伏,狠狠瞪了田令孜一眼,不甘地坐了回去。
王璟若这才转身,面向田令孜。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仿佛能冻结人的灵魂。田令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地道:“王……王璟若,你想干什么?!”
“田监军,”王璟若开口了,声音十分平静,“你说得对,军粮将尽,栈道难行,军心……也确实需要稳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众将,最后重新定格在田令孜脸上,语气骤然转厉,如同冰层炸裂:“所以,本官决定,不能再任由你——祸乱军心,贻误战机!”
“来人!”王璟若一声断喝。
帐外早已准备多时的亲卫应声而入,如狼似虎,瞬间将田令孜及其带来的两名小内侍按住。
田令孜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嘶声尖叫:“王璟若!你敢?本官是陛下亲封的监军!你动本官,就是谋逆!就是造反!陛下不会放过你的!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你的!”
王璟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目光中充满了蔑视与杀意:“谋逆?造反?田令孜,你一路以来,屡屡假借圣意,掣肘军务,克扣粮草,动摇军心!本官怀疑,你与蜀中叛军暗中勾结,意图不轨!此乃战时,本官身为招讨使,有临机专断之权!为大军安危计,为平叛大局计,不得不先将你……看管起来,待还朝之后再交由陛下定夺!”
他根本不给田令孜再辩解的机会,直接一顶“勾结叛军”的大帽子扣了下去!
“拿下!押入后营,严加看管!没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王璟若下令。
“遵命!”一众亲卫轰然应诺,再不顾田令孜杀猪般的哭嚎和咒骂,将三人粗暴地拖了出去。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众将看着王璟若,眼神复杂,有解气,有担忧,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们知道,王璟若这一步,是彻底与朝廷中的刘玉娘势力撕破了脸,再无转圜余地。
谢明君走到王璟若身边,低声道:“夫君,此举虽解一时之气,但后患……”
王璟若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目光扫过众将,声音恢复了沉稳:“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况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再任由此阉货胡为,我等皆要死无葬身之地!诸将听令!”
“末将在!”众将肃然躬身。
“今日之事,封锁消息。对外宣称,田监军水土不服,重病卧床,需静养。”王璟若冷静地布置,“另外,立刻挑选几名可靠的文书,随我前去‘探病’。”
众人心领神会。这是要逼迫田令孜,按照王璟若的意思,向朝廷呈报军情。
后营一座单独的帐篷内,田令孜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在草堆上,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只剩下惊恐万状。当他看到王璟若带着几名眼神冰冷的文书和护卫走进来时,吓得浑身哆嗦,涕泪横流:“王……王大人,饶命!饶命啊!小人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陛下的面子上……”
王璟若面无表情,一刀将绳索斩断,随后把一份早已写好的军报草稿扔到他面前,声音冰冷如铁:“田监军,病中还不忘军务,实在可敬。这是你亲自核实过的军报,向陛下禀明我军进展、困难,以及你全力支持本官决断的态度。签字,用印。”
田令孜看着那份军报,上面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将王璟若的决策美化为英明神武,将他自己的掣肘轻描淡写,甚至暗示后续粮草需尽快无条件供应……这要是发出去,他在刘玉娘和景进那里就彻底完了!
“不……不能啊!王大人,这……”田令孜还想挣扎。
杜厚朴“呛啷”一声拔出半截横刀,寒光顿时映照着田令孜毫无血色的脸,随后他杀气腾腾地道:“监军大人怕是病糊涂了,可惜如今已经入了蜀地,道路难行,缺医少药,中途因水土不服暴毙亦是常事。若是监军大人中途有个什么闪失,我等也只能如实向朝中禀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