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坐在冰冷的门后,绝望像湿透的裹尸布,紧贴着皮肤,渗入骨髓。胸腔里那颗东西跳得杂乱无章,像是要挣脱这具即将被恐惧溶解的躯壳。镜中的滴血声仿佛还在耳膜上震动,“嗒……嗒……”,每一声都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
外面?哪里还有外面?这扇打不开的门,这些封死的窗,它们和那面滴血的镜子一样,都是这个巨大囚笼的一部分。姐姐的警告冰冷地回荡——“别信镜子外的任何人。” 如果连这物理意义上的“外面”都是虚假的,都是不可信的,那我还能相信什么?
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带着那股若有若无的、从浴室方向飘来的铁锈味。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刺鼻的味道呛得我一阵咳嗽。不,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就算“外面”是假的,是囚笼,我也得找出这囚笼的裂缝。
我撑着门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扫过客厅,落在餐桌那个孤零零的背包上。里面装着姐姐的东西,她的日记,她的书,那张写着“镜子有风”的明信片……也许,答案不在那面诡异的镜子里,而在姐姐留下的这些碎片中。
我几乎是扑到餐桌旁,颤抖着拉开背包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日记本柔软的皮质封面触手冰凉。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它。
前面的内容大多是日常琐碎,工作的烦恼,偶尔的小确幸,字里行间还能看出姐姐原本的开朗。直到大概三个月前,笔迹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时而潦草,时而用力透纸背。
「3月14日,阴。又开始失眠了。总觉得房间里不止我一个人。特别是凌晨,浴室那边……好像总有动静。可能是压力太大了。」
「3月22日,雨。昨晚又听到声音了,像是有人在轻轻敲打什么。起来去看,什么都没有。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难看得吓人。」
「4月5日,晴。不对,不是错觉。那面镜子有问题。我盯着它看久了,会觉得里面的‘我’……表情和我不一样。她在笑,很轻,嘴角只有一边勾起。我吓坏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又正常了。我是不是疯了?」
「4月11日,多云。‘镜子有风’,我跟小晚(我的小名)说了,她大概觉得我在说胡话吧。但真的是风,阴冷阴冷的,从镜子里面吹出来。只有我能感觉到吗?」
「4月19日,夜。它又来了。不是风,是……别的。镜面在动,像水波。我看到‘她’了,不是我,是另一个‘我’,或者说,是穿着我睡衣的别的什么东西。她隔着镜子看着我,眼神……是活的。」
「4月25日,凌晨。留下记号。如果我不在了,小晚,去找那本《无尽镜廊》,夹着书签的那一页。记住,别相信你看到的‘正常’,那只是假象。镜子两边,总有一边是假的。而我,已经分不清了……」
日记在这里突兀地中断。后面是空白页。
我心脏狂跳,几乎是粗暴地抓过那本《无尽镜廊》。这是一本装帧精美的硬壳书,封面是暗银色,勾勒出无数重叠的镜面迷宫图案。我快速翻动书页,一张压花的金属书签夹在靠近后半部分的位置。
翻到那一页。章节标题是:《阈限空间与认知错位》。
书页的空白处,有姐姐用铅笔写下的、极其细小的字迹,不仔细看几乎会错过。那些字迹颤抖而凌乱,仿佛是在极度恐惧或匆忙中写下的:
「镜非镜,界非界。」
「彼处之影,渴求此处之形。」
「血为引,念为桥。」
「三点非时,回声定位。」
「欲见真实,需入虚无。」
这些破碎的句子像咒语,又像是谜题。我反复咀嚼着。“镜非镜,界非界”——镜子不是镜子,界限不是界限?是指现实和镜中世界的界限模糊了?
“彼处之影,渴求此处之形”——镜子里的影子,渴望得到现实世界的形态?所以那只手……
“血为引,念为桥”——血是引子,意念是桥梁?刚才镜中滴落的血,是为了搭建某种“桥梁”?
“三点非时,回声定位”——凌晨三点不是唯一的时间点,“回声”可以用来定位?是指那“嗒嗒”的滴血声吗?
最后一句,“欲见真实,需入虚无”——想要看到真相,必须进入虚无?进入……镜子里面?!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进入镜子?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巨大的撞击声,猛地从我身后传来!
不是浴室!是……卧室!
我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猛地扭头看向卧室紧闭的房门。那声音,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在了地板上。
“咚!”
又一声!伴随着这声巨响,卧室的门板似乎都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里面有什么东西?!
我死死攥住黄铜摆件,手心里的冷汗让金属变得滑腻。去,还是不去?姐姐的日记警告“别相信正常”,而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异常,是否就是“真实”显露的冰山一角?还是另一个陷阱?
“咚——!!!”
第三声撞击,比前两次更加猛烈,仿佛带着某种狂暴的怒气。卧室的门铰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能再犹豫了。无论是陷阱还是线索,我都必须面对。我咽了口唾沫,将日记本塞进睡衣口袋,紧握着黄铜摆件,一步步挪向那扇仿佛随时会被撞开的卧室门。
手,颤抖着,握上了冰凉的卧室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