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昏黄的、摇曳的光芒,如同窥探的眼眸,死死钉在我因恐惧而僵硬的脸上。光线穿过门板的缝隙,在这绝对黑暗的狭小空间里,切割出几道晃动的、令人窒息的光斑。
门外有人。
提着一盏灯。
是剧院的管理员?流浪汉?还是……更糟的东西?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疯狂锤击着胸腔。我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尽可能地将自己缩得更小,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背包里的青铜古镜死寂沉沉,《无尽镜廊》冰冷的封面紧贴着我的腹部,姐姐的“标记”在皮肤下灼烫,仿佛在发出无声的警报。
跑?往哪里跑?这间狭小的设备间只有一个出口,就是那扇正被光芒窥视的门!
那光芒稳定地亮着,没有移动,也没有熄灭。提灯的人,似乎就静静地站在门外,既不离开,也不试图进来。这种静止的、充满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攻击更令人崩溃。
时间在死寂和对峙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汗水浸透了我的后背,冰冷地黏在皮肤上。
终于,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逼疯时,门外,一个苍老、疲惫,却奇异地并不显得凶狠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常年吸烟留下的沙哑:
“里面的姑娘……”
“别躲了,这里的‘镜子’……暂时照不出东西。”
“老头子我……不是‘它们’那边的。”
他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死水。他知道“镜子”!他知道“它们”!而且,他声称自己不是“它们”那边的?
可信吗?会不会是另一个更狡猾的陷阱?就像那个伪装成陈景锋的镜像?
我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手紧紧攥住了背包里的十字螺丝刀,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我此刻唯一的依靠。
门外的人似乎并不意外我的沉默。他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空旷的剧院里显得格外清晰和苍凉。
“这剧院……老了。我也老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年轻的时候,在这里放电影,看人来人往,悲欢离合……光影投在幕布上,假的,但也真过。”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沉浸于回忆的恍惚:“后来,不行了。新的影院起来了,这里就荒了。再后来……‘它们’就来了。有些东西,喜欢这种老旧、空旷、藏着很多‘影子’的地方。”
“影子”?他指的是什么?
“我没什么本事,就守着这儿,守着这点……最后还算‘干净’的黑暗。”他继续说道,声音低了下去,“你身上的‘光’太扎眼了,姑娘。‘标记’,还有那面快碎掉的镜子……你一进来,我就‘感觉’到了。”
他能“感觉”到?他到底是什么人?
“出来吧。”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长辈般的温和,却又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疲惫,“外面暂时安全。我这盏‘老油灯’,还能照一会儿亮,挡一会儿……不该来的东西。”
老油灯?我这才注意到,那从门缝透进来的光芒,确实带着油灯特有的、温暖而跳跃的质感,不同于电灯的稳定和冰冷。
犹豫,如同毒藤般缠绕着我。出去,可能是生机,也可能是万劫不复。留下,在这黑暗中被未知包围,同样令人绝望。
古镜依旧死寂。姐姐的“标记”依旧灼烫。
最终,对光明的渴望,以及对这无尽黑暗和未知恐惧的疲惫,压倒了一切。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那扇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
门外,站着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作服的老人。他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神浑浊,却透着一种奇异的、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他手里,果然提着一盏古旧的、黄铜底座玻璃灯罩的煤油灯,灯芯跳跃着,散发出昏黄而温暖的光晕,驱散了门前一小片的黑暗。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尤其是在我紧紧抱着的背包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跟我来。”他没有多问,只是简单地说了三个字,然后转身,提着油灯,向着观众席下方的舞台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步伐缓慢却稳定。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油灯的光芒虽然微弱,却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开辟出了一小片令人心安的、温暖的领域。光芒所及之处,那些蒙尘的座椅和空旷的过道,似乎也暂时褪去了诡异,显露出一种破败的真实。
我们穿过观众席,走上侧面的台阶,来到了舞台之上。舞台上同样空旷,积着厚厚的灰尘,残留着一些废弃的布景和道具的轮廓,像是一座被遗忘的坟墓。
老人提着灯,走到舞台中央,将油灯放在一个倒扣着的、看起来像是戏箱的木箱上。昏黄的光芒照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和周围一小片区域。
“坐吧。”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箱。
我犹豫着,没有立刻坐下,依旧警惕地看着他。
老人似乎并不在意,他自己在一个箱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旧的锡制烟盒,抖出一根手工卷的烟卷,就着油灯的火焰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灰色的烟雾。烟雾在灯光下缭绕,带着一股辛辣的烟草味。
“我姓胡,以前是这儿的放映员,后来是看门的。”他开口,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飘忽,“现在……算是个守夜的糟老头子吧。”
“胡……爷爷。”我斟酌着称呼,“您刚才说……‘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