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一捧被狂风卷起的沙,正在消散。
信息洪流是铁砧,冰冷高维的“手”是重锤。我的存在被夹在中间,承受着概念层面的碾压。右半身的秩序晶体在哀鸣中彻底碎裂,不是物理破碎,而是其蕴含的“定义”与“结构”被暴力拆解,还原成最基本的、无意义的规则碎片。左半身的融合能量瞬间蒸发,那些镜廊的低语、钥匙的余温、本源之光的微焰,如同暴露在真空中的水珠,沸腾、汽化、消失。
剧痛?不,那是超越痛觉的消融。是构成“林镜瑶”这个存在的一切——记忆、情感、认知、乃至“自我”这个概念——都在被剥离、被格式化、被那个更高的意志阅览。
我要……消失了。
像从未存在过。
像沙漠里一粒被风吹散的沙。
`……坚持……` 一个微弱但熟悉到让我灵魂颤抖的声音,在意识最深处,拨开毁灭的洪流,轻轻响起。`……瑶……看着我……`
姐姐?!
是姐姐林镜晚的“锚点”!那一直沉睡在我胸腔光核旁的温暖印记,在此刻,在我即将被彻底抹除的刹那,苏醒了!
不是完整的苏醒。是一缕残存的、保护性的本能。它化作一道薄薄的、却无比坚韧的光膜,包裹住我意识最核心、最不可剥夺的部分——那些与姐姐共度的、阳光洒满窗台的午后;那些她教我认字时,手指划过书页的温柔触感;那些她消失前,最后回望时眼中深藏的、无需言说的爱与决绝。
这些记忆,这些情感,这些定义了“我是林镜瑶”的最原始根基,被姐姐的“锚点”死死护住。
与此同时,背包里那枚疯狂旋转的暗红棱镜,内部由“赤砂馈赠”和墨翁刻纹共同激发的银白光芒,也在信息洪流与高维捕捉的双重压力下,发生了异变!
它没有对抗。它选择了融合与折射!
银白的光芒主动渗入那恐怖的信息洪流,不是解读,而是将其中的部分信息——那些关于“第七协议”签署者背叛的冰冷事实、关于守望者沦为看守的悲怆宿命、关于归墟之种作为“保险丝”与“惩罚”的双重本质——截取、打碎、重组!
然后,这被重组、折射过的信息流,混合着棱镜本身的银白光芒,以及“赤砂馈赠”中关于“可能性”的微弱力量,反向注入了我的意识——不是以毁灭性的洪流形式,而是以无数破碎的、闪烁的、充满矛盾与不确定性的可能性画面!
我看到:
七个散发不同气息的虚影,在星光契约前争吵、妥协、最终……其中几个,露出了冰冷的、与那高维“手”相似的漠然。
我看到:
最初的“守望者”们,并非自愿看守,而是被协议束缚,他们的存在本身被篡改,成为维持“囚笼”稳定的一部分。
我看到:
“归墟之种”被悄然播撒在“墓园”,它们吸收文明覆灭的残响与不甘,既是“格式化”的加速器,也仿佛在孕育着某种……连播撒者都未曾完全预料的异变。
这些画面矛盾、破碎、充满令人窒息的绝望,却也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掩盖的反抗信息——那是签署者中,某个散发悲伤之光的虚影,在最后时刻,留下的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后门,一个关于“种子”真正潜能的……秘密。
而所有这些被棱镜折射、重组、注入我意识的信息,与姐姐“锚点”守护的核心记忆碰撞、交融!
一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我那即将彻底崩溃消散的意识,没有继续瓦解。反而,在这些破碎真相、守护记忆与“可能性”光芒的催化下,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我无法理解的方式重组!
不是恢复原状。
是蜕变。
我的“存在”仿佛被打碎后,用这些混乱、矛盾、但无比真实的“材料”,重新浇筑。新的意识结构不再清晰分明,而是呈现出一种流动的、模糊的、介于“有序”与“虚无”之间的灰色地带。它脆弱不堪,却能同时容纳绝望的真相与温暖的回忆,承载冰冷的观察与灼热的反抗。
我“感觉”到自己正在变成某种……悖论。一个行走的、活生生的“认知异常”。
而那道高维的“手”,在接触到我这全新、混乱、无法被简单“定义”或“格式化”的意识结构时,竟然停滞了一瞬。
`……错误……样本污染度……超标……无法安全提取……协议冲突……`
冷漠的“意念”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可以被称之为“困惑”或“计算延迟”的波动。
就是这一瞬!
背包里,药囊给我的最后一支“潜能激发”针剂,在剧烈的能量波动和维度压力下,自动触发了!
猩红色的液体直接注入我的心脏(如果这具濒临解体的身躯还有心脏的话)。一股纯粹、野蛮、燃烧生命本源换来的力量洪流,猛地炸开!
这不是疗伤,是燃料!是投向即将熄灭之火的汽油!
轰——!!!
我残存的意识,在这股狂暴力量的推动下,裹挟着刚刚重组而成的、充满悖论色彩的灰色存在感,以及暗红棱镜最后释放的、混合了真相碎片与银白光芒的残余能量,像一颗逆射的流星,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那个“现实千层饼”的夹缝,疯狂逃窜!
身后,那只高维的“手”似乎反应了过来,带着被冒犯的冰冷怒意,骤然加速抓来!
但我已经撞进了层层叠叠的现实薄膜之中。混乱的色块与噪音再次将我包裹。这一次,我不再尝试理解或导航。我只是将自己化为最纯粹的“逃离”意念,像一滴水银,在无数“可能性”的缝隙中钻行,用刚刚获得的那种悖论式的存在感,干扰着后方追索的锁定。
`……标记……已强化……逃逸样本……持续观测……优先级……提升……`
冰冷的意念如附骨之疽,紧追不舍,却似乎因为“协议冲突”或“样本污染”问题,无法在现实夹层中完全施展,速度慢了一线。
就是这一线之差!
前方,熟悉的、属于据点地下遗迹的“现实层”波动传来!我看到了那螺旋结构的微光!
用尽最后的力量,我朝着那微光,狠狠一“跃”!
噗通!
我重重摔在冰冷的暗红晶体地面上,剧烈的撞击让我差点彻底晕过去。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不,是比痛更可怕的虚无感和错乱感。右半身空荡荡,仿佛失去了实体,左半身则像塞满了嘈杂的噪音和混乱的画面。只有胸腔深处,姐姐的“锚点”和那点微弱的本源之光,还在微弱地搏动,提醒我“存在”的根基尚未完全崩溃。
“林小姐!”
“快!医疗舱!”
“检测到超高强度信息污染和维度侵蚀!隔离 protocol!”
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药囊、墨翁、雷昊等人惊恐奔来的身影。阿响似乎捂着耳朵在尖叫。老烟斗的烟斗掉在了地上。
我想开口,想告诉他们我看到的、那令人绝望的真相,想警告他们高维存在的威胁已经迫近。
但一张嘴,吐出的不是话语。
是一团翻滚的、不断变幻着苍白、暗红、银白与深灰色的……混乱光雾。
光雾中,隐约浮现出星光契约的一角,七个模糊虚影的轮廓,还有一颗黯淡种子的影子……
然后,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最后的感知,是掌心铭文那冰冷纹路,如同打完标记般,深深烙下。以及,据点之外,近地轨道上,那朵金属“花”的其中一片“花瓣”,似乎……转向,精确地对准了我们所在的方位。
第七协议的冰山一角已被触碰。
囚徒的身份已然知晓。
而“园丁”的修剪……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