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合拢的沉重声响,如同墓穴封土,将外界彻底隔绝。刚才大厅里还有隐约的管道滴水声和我的脚步声,而这里,是绝对的死寂,一种能吞噬声音的、粘稠的寂静。
手电光柱刺破黑暗,却仿佛被无形的物质吸收,照不出多远。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味——陈年霉菌、福尔马林、腐烂的纸张,还有一种……类似电路烧焦后又混合了甜腻血腥的怪异味道,令人作呕。
“回响探测器”的指针已经彻底失灵,在表盘上疯狂旋转,最后“咔哒”一声,冒出一缕青烟,彻底报废。此地的“记忆污染”浓度,已经超出了这简陋设备的承受极限。
我不得不更多地依赖自身的感知。右半身的秩序晶体传来持续的冰冷和沉重,像锚一样将我固定在这个异常的空间里,但也让我对环境中无序的混沌能量更加敏感。左半身的融合能量模型则自动加速流转,尤其是源自《无尽镜廊》的那部分知识,似乎在主动解析着周围混乱的信息流。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宽阔的走廊里。与外面废弃的档案库不同,这里的墙壁、天花板、地板都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类似生物组织或干涸血液的胶质薄膜,还在微微搏动。墙壁上并非空白,而是镶嵌着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镜面碎片。这些镜子大多布满裂纹或污渍,映照出的并非我当下的身影,而是不断闪回着支离破碎、扭曲变形的影像片段——
穿着白色病号服的人疯狂撞击墙壁;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记录着什么,面容模糊而冷漠;暗红色的触须在阴影中蠕动;规制局风衣男冰冷地注视着一切;甚至……我看到了姐姐林镜晚模糊的背影,她站在一片混沌前,似乎在回头看我,眼神复杂难明……
这些不是简单的倒影,是残留在此地的、强烈的情感记忆和事件回响,被镜廊力量固化,形成了可视的“记忆疤痕”。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痛苦、恐惧、绝望和疯狂的情绪波动,如同无形的尖针,持续攻击着我的精神防线。
“欢迎来到……记忆的屠宰场。”“镜像我”的声音带着一种异常的兴奋和……一丝被压抑的痛苦。“看看这些‘存在’留下的最后痕迹,多么……美丽而绝望。你能感受到吗?他们的挣扎,他们的不甘……”
我强行稳定心神,催动本源之光,在意识外围形成一层微薄的防护。光芒流转,将那些混乱的情绪波动稍稍隔绝,让我保持了基本的清醒。我知道,一旦松懈,我的意识就可能被这些狂乱的记忆洪流冲垮、同化,成为这面“记忆之墙”上又一个永恒的悲剧定格。
走廊似乎没有尽头。我小心翼翼地前行,避开地面上偶尔出现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粘稠物质。“碎镜枪”紧紧握在手中,枪口那块小镜片倒映着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微微发烫。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路继续延伸向黑暗,另一条则通向一扇半开的、厚重的隔离门,门内隐约传来一种规律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伴随着细微的、仿佛无数人在一起低语呢喃的杂音。
那低语声混乱不清,但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些重复的词语碎片:“……钥匙……”、“……界限……”、“……归……”、“……记录……”。
是这里了。“记录者”所在?
我深吸一口气,选择了通向隔离门的路。越靠近,那低语声和搏动声就越发清晰,精神上的压迫感也越强。本源之光形成的防护层开始剧烈波动,像是风中残烛。
我侧身从半开的门缝挤了进去。
门内的景象让我呼吸一滞。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比外面的走廊更加诡异。大厅中央,没有实体,只有一个由无数流动的、暗红色和银白色光丝纠缠形成的巨大旋涡。旋涡中心,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如同活物心脏般的暗红色晶核——那就是规律的“咚……咚……”声的来源。
而围绕着这个能量旋涡的,是无数条从四周墙壁、天花板延伸出来的、类似神经束或数据线的暗红色胶质管道,它们连接着旋涡,仿佛在为其输送养料,又像是在从中抽取信息。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个能量旋涡的表面,如同电影银幕般,正在高速闪回着无数清晰的、连贯的记忆影像!这些影像的主角各不相同,有病人,有医生,有规制局成员,甚至有一些穿着普通衣物的人……他们经历着恐惧、背叛、实验、扭曲、乃至被“镜像替换”的全过程。他们的情感——极致的痛苦、绝望的呐喊、疯狂的呓语——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
这就是“记录者”?一个由无数受害者记忆和情感,混合了“虚无”与早期“秩序”实验力量,形成的庞大、活性的记忆聚合体?
“它……它在‘阅读’我们……” “镜像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恐惧。“它在解析你我的记忆,试图将我们也纳入它的‘记录’!”
仿佛是为了印证它的话,能量旋涡的闪烁突然加快,一些熟悉的画面开始闪现——我公寓的浴室、姐姐消失的“夹缝”、与“回响”的对峙、月蚀之夜的基座……甚至包括我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的、关于姐姐的那个模糊背影!
它不仅在读取这里的残留记忆,还能实时捕捉并解析闯入者的记忆!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旋涡中心传来,并非物理上的,而是针对意识和记忆的拉扯。我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变得迟缓,一些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几乎要脱离我的掌控,被那旋涡吸走。
不能让它得逞!
我猛地举起“碎镜枪”,对准那搏动的暗红色晶核,扣动了扳机!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