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衡王府粮库出来的时候,任风遥还是留了一个心机,让部分士兵依旧穿着清军衣甲,打着清军旗帜。行不多久,青州城与衡王府粮库已被远远抛在身后。
在一处山谷转角,任风遥勒住马,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属于大明亲王的府库建筑群,略一抬手,示意队伍暂停。
将红瑛姑、二虎、黑牛、雷万钧召集一起,任风遥道:“那一百名身形与东虏相近的弟兄,所着虏衣、所执虏帜,暂且勿换。”
雷万钧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大帅是忧虑北面鞑虏主力未得败讯,或会卷土重来,再犯青州?”
“不得不防。”任风遥目光扫过沉默的队伍,“青石关一役,我等虽尽歼其胡虏主力,然消息走漏,终究需要时日。北面之敌或许仍欲攻打或威慑青州府城,有此衣甲为凭,至少在遭遇小队游骑时,可周旋争取时间,抢占先机。”
思虑远不止于此。在任风遥的规划中,青州府城,这座山东重镇,已被他纳入了未来的整体发展蓝图,绝不容有失。
他目光转向红瑛姑、黑牛:
“瑛姑妹子、黑牛兄。”任风遥说出自己的顾虑,“青州城断不可失。留下此处九百精卒,由瑛姑妹子全权节制,黑牛兄从旁佐助。你等不必入城,可隐于城南山谷之中,静观其变。若虏骑大至,尔等便为奇兵,或袭扰侧后,或接应城防,亦可策应我军回师。”
黑牛一听,铜铃大的眼睛顿时瞪圆了,蒲扇般的大手连连摆动:“大帅!让俺留下?俺……俺这身力气,还没在青石关使痛快呢!就打扫了下战场,憋屈!让瑛姑姑娘留守便是,俺老黑要跟着你去追鞑子大队,砸碎他们的脑袋!”
任风遥诚恳道:“黑牛兄勇冠三军,人所共知。但此番追击,非为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我等须如猎豹潜行,无声无息,待其懈怠,方可一击毙命,此乃特战突袭之道。于此,二虎更为擅长。”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说道:“再者,瑛姑妹子的安危,系于你身!护她周全,此任之重,比之阵前斩将尤甚!”
黑牛张了张嘴,看着任风遥毫无转圜余地的眼神,又瞥了一眼身旁静立不语、但眼神中同样透着坚定的红瑛姑,他重重叹了口气,抱拳道:“俺……俺晓得了!大帅放心,有俺黑牛在,绝不让瑛姑姑娘掉一根汗毛!你们……定要平安回来!”
他虽性情粗豪,却也明白冷兵器搏杀与连发火铳的战争已是两个世界,更明白任风遥将红瑛姑和未来根基托付给他的分量。
任风遥用力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不再多言,转身利落地跃上卡车的驾驶室。
“出发!”引擎低沉轰鸣,m939重型卡车+挂车,沿着官道向西北淄川,清军退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从青州至淄川的官道,远比任风遥想象中更为崎岖。
但见道路紧贴着淄河蜿蜒,左侧是水流湍急、在夕阳下泛着鳞光的河谷,右侧便是起伏连绵的鲁中山地余脉。年久失修的路面被去岁秋雨和今春融雪冲刷得坑洼不平,到处是裸露的碎石与深深的车辙。
卡车沉重的轮胎碾过,车身不住颠簸摇晃,若非车辆卓越的越野性能,寻常马车行此路,只怕一日也难行五十里。
沿途所见村庄大多残破,十室九空,唯有道旁枯死的槐树与远处山脊上残破的烽火台,在苍茫暮色中诉说着这片土地的苦难。
往日大队马车需紧赶慢赶一日的行程,在卡车强劲的动力下,不过两个多时辰便已接近目标区域。天色已彻底黑透。
任风遥没有打开车灯,在明末没有“光污染”的夜空,卡车大灯太显眼了。他从空间之中“取出”了AN\/pVS-31双筒夜视仪戴好,世界在他眼中瞬间化为一片清晰的幽绿。他操控方向盘,凭借超越时代的夜视技术,在坑洼的古道上稳健前行。
“头儿,放无人机了?”副驾上的二虎低声问道。
“放!”任风遥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夜视仪勾勒出的路径。
二虎利落地取出Rq-11b“大乌鸦”无人机——这种小型无人机无需依赖GpS制导,其搭载的红外摄像模块,正是追踪夜间庞大目标的最佳利器。他熟练地将无人机向车窗外一抛,“大乌鸦”无声地滑入夜空,迅速爬升。
二虎紧盯手中战术平板屏幕上实时传回的红外画面。屏幕上,大地是冰冷的深蓝色,而生命与热量则呈现出醒目的白色与亮黄色。
“前方,十五公里,发现大型热源集群!错落分布,是清军大营无疑!”二虎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任风遥立刻将车缓缓驶入一处山坳拐角,借助岩石和枯树林遮蔽。全员迅速下车,戴好多地形迷彩战术头盔,并拉下黑色的面罩,瞬间化为一群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幽灵。
“潜伏前进,注意隐蔽!”队伍如一道无声的溪流,渗入山坡的密林。
不多时,尖兵小组如狸猫般折返:“头儿,前方坡下,便是虏军营盘!”
任风遥挥手示意全队在山坡密林线后分散潜伏,自己则与二虎借助岩石和树干掩护,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最终在坡顶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停下,架起StEINER 15x80高倍观察镜。
山下,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河谷盆地。清军庞大的辎重营盘赫然在目。但与之前遭遇的任何一座清营都不同,此番营地的布置,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机警与老辣!
但见点点营火并非聚集一处,而是呈数个巨大的集群,星罗棋布般散布于河谷之中。各集群之间,目测至少相隔一里以上,彼此遥相呼应。
从高处俯瞰,这些营盘并非杂乱无章,其布局暗合古法,既有北斗七星般的犄角之势,又隐隐透出八卦阵图的圆融循环之意。核心处应是中军与主将所在,外围各营则依据地势,或据守高地,或背靠淄河支流,每个营盘都自成体系,外围偏厢车、楯车环列,构成简易而有效的防御圈,内里帐篷井然,马群被妥善安置在营盘侧后的避风处。
任风遥缓缓移动观察镜,心中不由暗赞:“好一个后军主帅!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老将……”
这分明是得知青石关惨败(虽不知具体情由)后,针对那“不明范围、威力巨大的天火”所采取的应对之策!将庞大的兵力与物资化整为零,分散部署,让你即便有能覆盖一里的神器,也无法一次尽全功。
各营间距确保了不会同时遭殃,而彼此间的距离又能迅速支援。营中巡夜的巴牙喇锐兵小队数量明显增多,五人一组,披双甲,持强弓利刃,在各营间隙地带交叉巡逻,警惕性极高。
更远处,夜不收的游骑范围也扩大了数里,如同不断伸缩的触角。
“难怪都说清军强大,”任风遥放下观察镜,对身旁的二虎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这种从血淋淋的教训中迅速汲取经验、并立即付诸实践的应变能力,实在可怕。我们面对的,是一支在不断学习和进化的军队。”
夜空下,清军的营火在河谷中无声燃烧,仿佛一头受伤后更加警惕、将爪牙隐藏于暗处的洪荒巨兽,等待着未知的挑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