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字如寒冰坠地，在寂静的广场上碎裂成无数冰冷的碎片，深深刺入每个人的耳中。
陈泥站在原地，周身那令人心悸的异象已缓缓消散，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温度的变化。那些曾经温暖的目光，此刻变得复杂而疏离，仿佛在看一个异类，一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
他缓缓收回按在铜镜上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与那古老法器共鸣的微麻感。体内奔腾的神魔之血正在平复，但心底某个地方，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苏醒。
陈泥...李婆婆第一个冲破人群，快步走到他身边，枯瘦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仿佛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老人眼中没有惊惧，只有深切的担忧和一如既往的慈爱。没事的，孩子，没事的。
陈泥转头看向婆婆，轻轻摇头：婆婆，我没事。
他的声音平静得出奇，连自己都有些惊讶。预想中的绝望、愤怒或是悲伤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明。就像迷雾散尽，终于看清了前路的坎坷，却也看清了自己该往哪里走。
凭什么！
一声怒吼打破了寂静。石蛋涨红着脸，从通过者的区域猛地冲了出来，一把抓住陈泥的另一只手臂，朝着云明真人的方向怒目而视：陈泥明明这么厉害！你们看不懂就说他不录？哪有这样的道理！俺...俺也不去了！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引起一片哗然。天灵根，万中无一的天才，竟然要为了一个被仙门拒绝的朋友放弃仙缘？
石蛋！赵铁匠又惊又怒，大步上前想要拉住儿子。
石蛋，别冲动。陈泥反手握住石蛋粗壮的手腕，声音沉稳，这是你的机缘。
可是他们——！
他们说得没错。陈泥打断他，目光扫过那面已经恢复平静的铜镜，我的路，确实和你们不一样。
这时，小铃铛也走了过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到陈泥身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水蓝色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目光清澈而坚定。
云明真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缓步上前，看着陈泥，语气比方才温和了些许：孩子，非是青玄门不愿收你，实是爱莫能助。神魔体...太过特殊。宗门内所有功法、资源，乃至整个修行体系，都建立在灵气根基之上。你入仙门，无异于鱼儿离水，非但无益，反而可能害了你。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仙门执事身上。
青玄门内，有一处荒古遗藏阁，收藏着不少上古时期的残卷遗物，其中或许有与你体质相关的只言片语。你若愿意，可随行前往，做个守阁弟子，虽不能正式修行，但可留在仙门，自行研读。
这个提议让众人一愣。守阁弟子，说得好听是弟子，实则与杂役无异，没有师承，没有资源，更没有前途。
我去！石蛋立刻喊道，陈泥去我就去！
我也去。小铃铛轻声附和，语气却不容置疑。
陈泥看着身边两个毫不犹豫的朋友，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他想起三人在后山桃林下的约定，想起这些年相互扶持的点点滴滴。
但他缓缓摇头。
石蛋，铃铛，他看着两位挚友，目光恳切，你们必须去。带着我的那一份，去看看仙门之外的天地是什么样的。
他转向云明真人，深深一揖：多谢真人好意。但陈泥想先留在清水镇。
这个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李婆婆都惊讶地看着他。
陈泥直起身，目光扫过熟悉的广场，看过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后落在远处炊烟袅袅的糕饼铺。
我的根在这里。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的力量源自这片土地，我的道路也该从这里开始。仙门的典籍固然珍贵，但若连自己的本源都尚未参透，去看那些高深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他看向石蛋和小铃铛，露出一抹浅淡却真诚的笑意：你们先去。等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一定会去找你们。
石蛋还想说什么，小铃铛却轻轻拉住了他。她看着陈泥，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理解的光芒：我们等你。
云明真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陈泥，最终点了点头：既然你心意已决，贫道也不强求。他日若改变主意，可持此符来青玄门。
他递过一枚青玉符箓，上面刻着云纹，触手温润。
陈泥双手接过，郑重收好：多谢真人。
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石蛋和小铃铛踏上了云舟。舱门关闭前，石蛋红着眼眶大喊：陈泥！你一定要来！俺在仙门等你！
小铃铛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绣着药草纹样的香囊塞进陈泥手中，眼中满是无声的嘱托。
云舟缓缓升空，在漫天霞光中消失在云端。
人群渐渐散去，广场上只剩下陈泥和李婆婆。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如三年前陈泥目送石蛋和小铃铛离开时的景象。
孩子，你真的想好了？李婆婆轻声问道。
陈泥握紧手中的香囊，感受着其中安神草药传来的清香，点了点头。
婆婆，您还记得老秀才讲过磨刀不误砍柴工的故事吗？他望着云舟消失的方向，目光悠远，我需要时间，来认识我自己，认识我体内的力量。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看似普通的手掌。在那皮肤之下，流淌着来自荒古的血脉，蕴含着连仙门都无法理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