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山离去后,清水镇的日子真正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夏末秋初,天高云淡,清河的水声似乎都比往日更加欢快了几分。
陈泥卸下了将军的身份,也暂时放下了对黑煞门和自身血脉的追查,真正融入了小镇的生活。每日清晨,他依旧会早起,但不再是巡视军营,而是帮着李婆婆将糕饼铺的门板一块块卸下,清扫门前的青石板。那熟悉而略带甜腻的麦香,比任何醒神香料都更能抚慰他的心绪。
老刀带着他那帮老兄弟,也渐渐找到了在和平岁月里的位置。他们不再需要枕戈待旦,但军人的习惯犹在。天未亮便起身,在镇外的空地上操练一番后,便会各自找些活计。有人去赵铁匠那里帮忙打铁,有人跟着镇上的木匠学手艺,更多的人则是帮着街坊四邻做些力气活——修缮漏雨的屋顶,加固牲口棚,清理淤塞的沟渠。
起初,镇民们对这些浑身伤疤、煞气未褪的老兵还有些畏惧,但看到他们干活卖力,待人诚恳,甚至比许多本地人还要实诚,便也渐渐放下了戒心。孩子们最先接纳了他们,会围着看“独臂刘”用仅存的右臂轻松抡起大锤,会好奇地摸“瘸腿王”腿上坚硬的夹板。老刀那张狰狞的脸,如今在孩子们眼中,反而成了“最有故事”的标志。
陈泥看着这一切,心中欣慰。他知道,这些在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的兄弟,正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慢慢愈合着战争的创伤,寻找着新的生活意义。这比他个人力量的提升,更让他感到踏实。
他自己的修行,也并未因生活的平淡而停滞,反而以一种更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行着。
他不再刻意去引导、冲击那狂暴的战场煞气,而是将心神沉静下来,细细体悟着《神魔九劫躯》碎片中那几个古老姿势所蕴含的“势”。清晨,他站在清河畔,感受水流的绵长与穿透;正午,他立于烈日下,体会阳光的炽烈与生机;夜晚,他静坐于院中,感应星月的清冷与浩瀚。
他发现,当心神与这片天地的自然韵律相合时,体内那原本躁动不安的神魔血脉,会变得异常温顺,气血运转圆融自如,对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精妙入微。他甚至不需要刻意运转功法,举手投足间,便隐隐与周围环境产生共鸣。劈柴时,柴刀落下的轨迹暗合某种韵律,省力而高效;挑水时,扁担的起伏与呼吸相协,水桶平稳如镜。
这种融入日常的修行,看似缓慢,却是在夯实最根本的根基,让他对自身力量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这一日,陈泥正在后院帮着李婆婆翻整一小块菜地,准备种些过冬的菜蔬。老秀才徐文远拄着拐杖溜达过来,看着陈泥熟练地挥动锄头,动作协调而充满力量感,不由抚须笑道:“泥娃子,你这身手,用来种地,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陈泥停下动作,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笑道:“徐先生,我觉得挺好。脚踏实地,感受生长,比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更让人心安。”
李婆婆在一旁择着菜,闻言抬头,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慈祥的笑容:“就是就是,打打杀杀有什么好?平平安安才是福。泥娃子,晚上婆婆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油饼。”
“好,谢谢婆婆。”陈泥心中一暖。这种被家常琐事和亲人关怀填满的日子,是他漂泊乞讨时不敢想象的奢望,也是他在边关浴血奋战时内心深处最坚实的支撑。
傍晚时分,炊烟袅袅。陈泥坐在糕饼铺的门槛上,看着夕阳将小镇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街上传来归家农人的吆喝声,孩童追逐嬉戏的笑闹声,以及各家各户飘出的饭菜香气。老刀和几个老兵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一边喝着粗茶,一边听着街坊唠嗑,脸上带着难得的松弛。
这一切,平凡,琐碎,却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陈泥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安宁与祥和融入自己的呼吸,沉淀为自己的力量根基。他明白,真正的强大,不仅仅在于能摧毁什么,更在于能守护什么。这片土地的烟火气,这些平凡人的笑脸,就是他此刻最想守护的东西。
当然,他并未忘记潜在的威胁。黑煞门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仙门中的石蛋和小铃铛也让他牵挂。但他不再像初归时那般急切。他需要时间,需要在这份宁静中继续沉淀,将边关十年的杀伐戾气彻底转化为更深厚、更可控的力量底蕴。
夜色渐深,陈泥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隔间。他没有入睡,而是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盘膝而坐,引导着体内气血,按照《神魔九劫躯》的轨迹缓缓运行。只是这一次,他的心神格外宁静,仿佛与窗外静谧的夜色,与整个沉睡的小镇融为了一体。
归田之乐,并非懈怠。而是在这看似平凡的日常里,完成一场更为深刻的内在蜕变,为他即将踏上的新征程,积蓄着更为磅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