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望着易安眼里那份执拗的恳求,沉默了片刻,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
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也藏着不易察觉的疼惜:“好,娘亲答应你。”
她抬手,轻轻抚了抚易安的鬓角,指尖带着些微颤抖:“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为我谋划的这一切……我会好好活着,为自己活。这样,可好?”
易安闻言,紧绷的肩线骤然松弛下来,眼底的阴郁像是被暖阳驱散,漾开一片真切的光亮。
他笑了,那笑意从眼角眉梢漫开,连带着嘴角的弧度都带着轻快,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发自肺腑的舒展。
周身那股冷冽沉郁的气息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年人该有的轻松愉悦,
仿佛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挪开了一角,连空气都变得清甜起来……
司徒昭瑶的目光落在易安脸上,带着几分探究,沉吟片刻后开口,
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易安,你方才说往后可能会有不一样的自己,
这假设……是不是藏着几分会成真的可能?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能言说苦衷瞒着我们……”
易安闻言,脸上的笑意未减,反而漾开几分轻松,语气也带着几分坦荡:“姐姐说笑了,不过是个假设罢了。”
他微微偏头,眼底的光浅淡却清晰:“再者说,往后的事本就瞬息万变,我这般设想,也是为了咱们能多几分转圜的余地,不是吗?”
末了,他语气一沉,添了句笃定的话:“真到了那一步,姐姐放心,我定会为你们护好周全的退路,也会为自己断了伤害你们的后路。”
话虽温和,却像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若有似无的界限,既应了她的疑问,又没真正掀开那层藏着隐忧的薄纱。
易安的语气陡然沉了下来,字字句句都透着一种近乎剖白的诚恳:“再者,若我假设的那个‘我’真的出现了——”
他看向司徒昭瑶,目光里没有丝毫闪躲,只有一种近乎托孤的郑重:“希望姐姐到时能帮我照拂母亲和娘亲。
也希望……你对我动手时,不必留半分余地,除之而后快。”
这话听得人心头一紧,他却没停,继续说道:“若是那时母亲或娘亲从中阻拦,坏了你的事,
你便放弃她们,我也绝无二话——那是她们的选择。”
说完,他又看向柳姨娘与柳璇,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嘶喊:“母亲,娘亲!我求你们,
我现在假设的这些事,你们……你们永远不要去做,可好……”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份恐惧与绝望,像一只无形的手,攥得人喘不过气。
他分明是在安排最坏的结局,却把最深的软肋,狠狠剜出来摊在了亲人面前。
柳璇虽对易安这番离奇的假设满心不解,却见他眼底满是费尽心力的恳求,
终究是心头一软,沉声应道:“放心,母亲答应你。”
她顿了顿,看向柳姨娘,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会看好你娘亲,断不会让她坏了司徒小姐的事。”
寥寥数语,像是给易安吃了颗定心丸,也将这份沉重的约定,悄然接了过来……
今日种种,于司徒昭瑶而言,震撼与费解交织,她需静下心来梳理思绪,重新审视与易安的这场交易。
她转向柳璇、柳姨娘和易安,开口道:“时辰不早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改日我再来看你们。”
她看向易安,语气笃定:“你托付的事,放心,我会办妥。到时候,再接你去验收,如何?”
柳璇连忙挽留:“还是吃些膳食再走吧?来这许久,你们只顾着商议,想来也饿了,用些饭食再回。”
司徒昭瑶笑着摆了摆手:“不必了。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也太过匪夷所思,我得回去好好想想,还要和主母、母亲商量一番。”
她目光扫过易安,补充道:“再者,我和易安之间的事,也需要重新理一理。”
说罢,她站起身,对着柳璇和柳姨娘盈盈一礼,随后看向易安,轻道一声:“易安,改日见。”
语毕,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室复杂的沉默……
柳璇见易安神色透着疲惫,便对柳姨娘说道:“我们也回去吧,让老六也歇会儿。
他虽只是腿伤,却也得多休息,总坐着不利于血液循环,对恢复不好。”
柳姨娘点头附和:“姐姐说得是。”
随即转向易安,柔声说:“安儿,姨娘扶你去床上躺着吧。
你母亲说得对,得尽量卧床休养,久坐确实对腿伤不好。”
说罢,柳姨娘便起身扶着易安慢慢走到床边,小心地让他躺好。
她坐在床沿,轻声道:“安安,你睡会儿吧,等你醒了,姨娘再来看你。”
说着,她拿起一旁的被子,轻轻盖在易安身上,仔细掖好四周的被角。
随后,她起身拉过床顶的纱幔,细密的纱帘缓缓落下,将床榻拢在一片朦胧的光影里。
做完这一切,柳姨娘又看了易安一眼,才转身与柳璇一同离开房间,带上门时,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柳姨娘与柳璇并肩走着,细碎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将两道背影温柔地交叠在一起。
柳姨娘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思忖:“姐姐,关于安儿方才的提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柳璇目视着前方,反问:“那你呢?你对老六这些想法和做法,又有什么看法?
还有,以前的老六和现在的他,给我的感觉像判若两人。
你是他的生母,日日照顾他饮食起居,事事亲为,就没发现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柳姨娘忽然停下脚步,站在走廊里,目光望向远方,不知是在看天边的彩云,还是在眺望院落外的世界,
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管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儿子,我爱他,这就够了。至于别的,都不重要,不是吗?”
“若是这时候非要执拗地追一个明确的结果,说不定连眼下这份爱、这份亲情,都要保不住了。又何必这么纠结呢?”
她轻轻吁了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释然:“至于安儿说的往后的事,真到了那一步再说吧。
现在,我只想好好活在当下,和我的安安好好在一起。
他现在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我依着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