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奇异而复杂的气息,开始从木桶中弥漫开来,逐渐笼罩了整个问道坛。那不是强大的灵压,让人心生敬畏;也不是沁人心脾的异香,让人沉醉。它初闻之下,是粮食经过岁月沉淀后散发出的、最质朴的醇厚清香;细细品味,仿佛能从中嗅到阳光洒在谷穗上的温暖,雨露滋润泥土的甘洌,微风拂过山野的清新,甚至……还隐隐夹杂着一丝人间烟火灶台里传出的、让人心安的温度与气息。
问道坛周围,原本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低笑声,不知何时渐渐消失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贪婪地深吸着气,神情各异,但大多都沉浸在这股他们从未体验过的、难以言喻的气息之中。这气息仿佛能抚平焦躁,能唤醒心底最柔软的回忆,能让人莫名地感到安宁与一丝淡淡的、发自内心的欢愉。
就连高台中央那枚巨大的共鸣水晶,此刻投射出的也不再是具体的神通影像或武器虚影,而是一片朦胧的、如同秋日傍晚天边晚霞般温暖而柔和的光晕,不刺眼,却充满了包容感。
在那片温暖的光晕之中,似乎还有更加模糊、更加写意的幻影在闪烁流转:是金秋时节,农夫望着饱满谷仓时那布满皱纹却满足喜悦的笑脸;是万家灯火的团圆饭桌上,亲人举杯碰撞时那清脆的响声和开怀的欢声;是古老庆典中,人们围着篝火,带着微醺醉意尽情舞蹈时那自由奔放的身影……
“这……这是什么神迹?”有学员看得入神,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脸上充满了困惑与一丝被触动的茫然。
“他……他们好像在……现场酿酒?”另一个学员不确定地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荒谬感,却又无法否认眼前正在发生的事实。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凡无奇、甚至有些“不务正业”的酿酒过程中,那枚共鸣水晶所散发出的光芒,却稳定而持续地向上攀升着!那光芒并不耀眼夺目,却无比扎实、浑厚,仿佛蕴含着某种坚实不虚的力量,最终,它稳稳地停留在了水晶上一个让台下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高度刻度之前——
“甲……甲等?!”
负责报出评级的裁判,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甚至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那清晰无比的“甲”字评级。
全场瞬间哗然!如同冷水滴入了滚油!
“甲等?!开什么玩笑!写锦绣文章、引动文气是甲上!铸就铜墙铁壁、守护意志是甲下!他这……他这当场酿了一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酒,凭什么也能评甲等?!”有精英学员忍不住失声喊道,脸上写满了不服与荒谬。
“这共鸣水晶是不是出问题了?酿酒也能算神迹?那厨子炒菜是不是也能来考核了?”台下响起了众多质疑和愤愤不平的声音。
“肃静!”端坐主位的白发老者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如同实质般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将所有骚动都压了下去。他目光如电,先是扫过台下激愤的人群,最终落在了依旧按着木桶、脸色平静的林晓枫,以及他身旁那似乎带着一丝嘲弄笑意的杜康虚影身上。
老者沉声开口,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尔等皆知神只共鸣,重在‘共鸣’二字!此非单纯神通威力之大比拼,更是考核神使与契约神只是否心意相通、神人是否合一之最高体现!神通不过是外在表象,心灵契合方是内在根本!”
他伸手指向那桶刚刚酿成、酒液清澈见底、散发着奇异温暖气息的酒,语气斩钉截铁:“此子林晓枫,与其契约神只杜康,于考核之中,心意纯粹,目标明确,神韵交融,毫无滞涩!他们将‘酿造’之天地法则,与最质朴的‘人间祈愿’——对丰收的期盼,对团圆的渴望,对欢愉的追求——完美结合于这一桶‘心酿’之中!过程浑然天成,不着痕迹,引动共鸣水晶显现‘万家烟火、众生悲欢’之象!此等共鸣,直指本源,触及信仰真意,评级为甲,有何不可?!”
老者的话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深意,如同惊雷般震得台下所有质疑者哑口无言,面露沉思。他们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桶平平无奇的酒液时,眼神已然彻底改变。那里面蕴含的,似乎不再仅仅是能醉人的液体,而是一种……生活的沉淀,文明的温度,是流淌在众生血脉中最本真的渴望与气息。
承上启下之笔:
考核结束,人群带着复杂的情绪渐渐散去。林晓枫美滋滋地抱起那桶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甲等”心酿酒,正想用意念跟杜康吹嘘几句“看哥们这手艺,连老头都唬住了”,却忽然发现,杜康那原本带着嘲弄笑意的虚影,此刻竟僵在了半空!
杜康的眼神变得空洞无比,仿佛失去了焦点,怔怔地望向远方的天际,那目光似乎穿透了问道坛的结界,穿透了青云镇的时空,投向了某个无尽遥远、被遗忘的角落。
“老杜?老杜!怎么了?乐傻了?还是刚才装逼消耗过度了?”林晓枫察觉到不对劲,收敛了笑容,用手在杜康那模糊的虚影前晃了晃,语气带着关切。
杜康没有任何回应。他的虚影开始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冲击。一段破碎而极其模糊、被漫长岁月尘埃所覆盖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这桶凝聚了林晓枫纯粹心意与引动了最朴素信仰之力的“心酿”所触发,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了他那片浑噩的意识海洋深处!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天地法则都为之崩碎的古老战场!苍穹之上日月无光,大地之下神魔的泣血染红了山河。他看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在战斗,身旁似乎还屹立着几道同样气势磅礴、却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他们举起的并非神兵利器,而是各式各样、散发着古朴气息的酒器——青铜爵、白玉觞、黑陶碗……觥筹交错间,并非欢宴,而是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悲壮与无尽苍凉的古老歌谣在天地间回荡……但更多的细节,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镜面,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拼凑起完整的画面,只有无尽的混乱与撕裂般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