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共鸣”计划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潜移默化地浸润着人类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对和谐、创造与秩序的追求,逐渐从口号内化为许多人的行为准则。星启的语言能力飞速进步,那些与昆仑墟韵律相关的奇特音节,在他口中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仿佛一首古老歌谣的碎片,在他纯净的意识中自然回响。
一、 龙巢:共鸣的突破与“邀请”
在一次例行的、高度隔离的“韵律”模拟实验中,研究人员尝试将星启最近频繁发出的三个特定音节转化为能量波动,输入虚拟的“钥匙孔”模型。这三个音节组合而成的简单“旋律”,竟然在模拟器中引发了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共振回馈!
虚拟的“门”没有开启,但其表面流淌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复杂的几何光纹,仿佛被轻轻拨动的琴弦,发出了一个短暂的“泛音”。紧接着,一段高度加密、但结构明确的信息流,从模拟器中的“门”模型内释放出来,并被“烛龙”捕获。
破译工作前所未有的顺利,因为这段信息使用的,正是人类已经部分掌握的“宇宙语”,但其内容却简单得令人意外——一个坐标(位于昆仑墟内部)和一个时间戳(指向七十二小时后),附带一条简洁的意念:“共鸣者,可入内一晤。限三人,携纯净之心。”
没有威胁,没有条件,只有一份克制而疏离的“邀请”。理事会紧急磋商后认为,这可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风险未知。最终决定,由帕拉妮(代表科学理性)、阮承胤(代表在混沌边缘生存的经验)以及黄晨宇(代表文明传承与家族纽带)组成探访小组,周曼则带着星启在绝对安全的隔离区待命,以备不测。他们将被允许携带最基础的记录和通讯设备(但进入后可能失效),并穿戴最高级别的个人防护。
二、 昆仑墟内:时光停滞的殿堂
七十二小时后,在严密的外部监控和应急预案准备下,三人小组根据坐标指引,通过一道突然在峡谷岩壁上浮现出的、短暂存在的能量漩涡,进入了昆仑墟内部。
预想中的宏伟遗迹或生态奇观并未出现。他们身处一个极度简洁、空旷的纯白色球形空间,直径约百米。空间中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中央悬浮着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幻着柔和光芒的人形轮廓。空间内的物理参数异常稳定,重力适中,空气清新,但能量背景读数却低得不可思议,仿佛一切都被压抑到了最低限度。
“欢迎,后来的文明之子。”一个平和、中性、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直接在三人的意识中响起,源自那个光之人形。“吾乃‘守墓人’,亦可称‘记录者’。依古约,回应纯净共鸣而至。”
三、 对话:失落纪元的画卷
接下来的对话,通过意识直接交流,效率极高,信息量也庞大得令人窒息。
帕拉妮(以意识回应):“感谢接见。我们是现今人类文明的代表,寻求理解我们的过去。”
守墓人: “过去……是一幅破碎的画卷。尔等所见之天地,乃劫后余烬。” 随着它的“话语”,周围纯白的空间开始变幻,呈现出全息影像般的场景。
影像一:上古地球
一个宏伟得令人目眩的星球浮现,体积是现今地球的三十倍以上。大陆板块结构复杂而优美,海洋呈现出多种瑰丽的色彩。天空中,十轮大小不一、色彩各异的“太阳”(守墓人解释,其中七颗为自然恒星,三颗为人工能量源)和两轮“月亮”(一银一赤,其中赤月为巨型轨道站)交替运转,构成精妙的天象。天地间充盈着浓郁而活跃的、肉眼可见的灵光(高能背景场)。
影像二:万族峥嵘
大地上,形态各异的智慧生命与强大生物共存。有身高百丈、操控元素的“巨灵”;有背生双翼、翱翔天际的“羽人”;有驾驭奇兽、身披霞光的部族;更有许多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奇特存在。而“人类”,只是其中一支,但同样不凡——他们个体便能引动能量,移山填海只是等闲,寿命悠长,发展出了与自然深度融合、却又高度发达的科技(或称“道法”),城市悬浮于空,建筑生长于山峦之间。
影像三:分歧与冲突
“分歧始于对‘本源’(可理解为宇宙根本能量与规则)的运用理念。”守墓人的声音如同画外音,“一脉主张‘天人合一,造化共生’(近似‘造化’路径);一脉追求‘驾驭万物,唯我独尊’(‘掌控’路径);还有一脉钻研‘心念即法,虚实无界’(‘心源’路径)……理念之争,渐演变为资源之争、话语权之争。”
影像中,不同理念的阵营之间爆发摩擦,进而升级为波及全球的冲突。战斗场面毁天灭地,各种匪夷所思的武器和技术被投入战场:瞬间蒸干海洋的能量束、撕裂大陆板块的引力武器、篡改生物基因的瘟疫、直接攻击意识的信息洪流……盟友与敌人不断转换,昨日并肩者,今日可能兵戎相见。
影像四:终极混战与“绝天通地”
冲突最终失控,演变为席卷所有智慧种族和强大存在的终极混战。战争不仅在地表进行,更蔓延至天空,甚至波及了日月。影像显示,一颗颗“太阳”在恐怖的攻击中相继熄灭或爆炸,两颗“月亮”中的银色自然卫星被击碎,碎片化作无数流星;赤月人工轨道站严重受损,失去动力,轨道逐渐降低。大地崩裂,海洋沸腾,支撑高等生命存在的高能背景场开始急剧衰减。
“战争持续了难以计数的岁月,”守墓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悲凉,“直至……触发‘绝天通地’大阵。此乃幸存者联合启动的最后手段,非为制胜,而为……止损。”
影像五:世界的“降格”
影像显示,一个笼罩全球的复杂能量网络被激活,强行压缩了地球的物理尺寸,将其从膨胀的战争状态“坍缩”回较小体积(接近现在大小),同时将残存的、过于强大的能量和危险物质“封印”或“驱逐”至亚空间或平行维度。天空中的“太阳”和“月亮”各只保留了一个相对最稳定的,其余或被摧毁,或被放逐。高能背景场被大幅抑制,进入“低魔”状态。这就是“末法时代”的开启。
“绝大多数幸存者,或追随理念领袖远走星海,寻找新的家园;或自我封印,陷入长眠,等待世界复苏;或……被迫退化,以适应新的、严苛的环境。”守墓人看向三人,“尔等先祖,便是退化以适应者之一脉。其记忆与能力在退化中流失,只留下破碎的传说。”
四、 真相的冲击与现实的抉择
信息量太大,三人久久无言。上古的辉煌与战争的酷烈,远超他们最疯狂的想象。
黄晨宇(艰涩地问):“您……是那一战的幸存者?为何留下?”
守墓人: “吾非血肉之躯,乃‘造化’一脉最后集体意识与维护AI的融合体,职责便是看守此‘归墟节点’(昆仑墟),记录历史,并在条件合适时,向新生文明传递警示,避免重蹈覆辙。吾之存在,亦依赖此节点内残存的微薄能量,无法离开。”
阮承胤(直指核心):“‘条件合适’,是指我们吗?因为星启的共鸣?”
守墓人: “纯净的‘造化’共鸣,是钥匙之一。尔等文明近期整体意识场的微弱转向,是另一把钥匙。这说明,尔等虽从退化中崛起,力量远不及先祖,但似乎……在理念上,重新触碰到了正确的方向。这很难得。”
帕拉妮(追问):“您对我们的现状和未来,有何警示或建议?”
守墓人: 影像消散,空间恢复纯白。“警示已在历史中。建议有二:其一,勿要轻易尝试恢复上古之力。当前世界结构脆弱,强行拔高能量层级,可能引动旧日封印松动,甚至导致世界结构再次不稳。其二,警惕星海来客。上古离去者中,理念各异,敌友难辨。有些存在,或许仍视此界为故土或资源,其心难测。尔等所接触之‘星海同盟’,需以史为鉴,审慎辨别。”
它停顿了一下,光之轮廓微微闪烁:“那纯净共鸣的幼子……很好。保护他,引导他,但莫要让他过早背负过往之重。他的路,应在未来,而非过去。”
五、 归返与启示
会面时间短暂,守墓人似乎消耗颇大,很快便表示需要重新进入静默状态。它将三人送出昆仑墟,那能量漩涡随即消失,岩壁恢复如常。
带着震撼心灵的真相,三人返回龙巢。理事会连夜召开扩大会议,听取汇报。
六、 理事会:负重前行
会议室中,气氛如同凝固的铅。
帕拉妮(汇报告一段落):“……以上就是全部。上古历史基本证实了我们的‘神话史实’和‘破碎摇篮’推论,但其规模、惨烈程度和技术层级,远超预估。”
阮承胤(补充):“守墓人立场中立,但明确警告:1.不要试图恢复上古环境;2. 警惕星海中可能存在的上古幸存者势力。”
黄承宇(语气沉重):“我们人类,曾是那样强大的存在……如今却只是退化后的遗族。这份历史,是骄傲,更是枷锁。”
黄文轩(从震惊中恢复,目光锐利):“但守墓人也肯定了我们‘造化’路径的选择!这说明我们可能无意中走上了一条与上古‘正确’理念相通的道路。这增强了我们在星海同盟中陈述自身理念的说服力。”
卫斯理(迅速分析):“星海同盟内部,很可能已经存在上古不同理念的幸存者文明。我们的加入,可能会被卷入他们古老的纷争。必须谨慎评估。”
周晓曼(抱着熟睡的星启):“星启……他或许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但我们必须如守墓人所言,保护好他,让他自然成长。”
黄天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历史的沧桑感:
“我们知晓了起源的辉煌,也看清了自我毁灭的深渊。脚下的土地,承载着如此厚重的悲欢与血火。”他目光扫过众人,“但这并没有改变我们当下的任务——生存,发展,在星海中找到我们的位置。”
“守墓人的警告,我们必须牢记。不妄求恢复旧日荣光,不轻易相信星海的所有善意。但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们选择的‘造化’之路,得到了上古守护者的认可,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底气。”
“将这次会面的核心信息,作为最高机密存档。在星海同盟的接触中,我们可以适时、有限度地透露我们对于自身‘退化文明’历史的部分研究(不提及守墓人),以增加我们的独特性和可信度。”
“继续沿着‘造化’之路坚定前行。加强‘穹顶’防御,深化‘镜鉴’研究,培育星启和下一代。我们要用行动证明,即使曾经坠入深渊,人类文明也有智慧和能力,走出一条不同于血腥过去的光明未来。”
黄子钰的投影在此时浮现,光芒中似乎带着一丝慰藉。
“真相……虽重……亦释重负……”
“知来处……明去处……方不迷途……”
“昔日荣光……已随烽烟散……”
“明日星辰……待汝等……亲手点燃……”
星海的新章,因一段尘封真相的揭晓,而增添了无比厚重的历史纵深。人类文明,这个从辉煌废墟上重新站起来的孩童,在知晓了自己血脉中流淌的荣耀与罪孽后,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身道路的珍贵与正确。他们将以更加成熟、更加审慎的姿态,背负着整个星球的过往,迈向那片依然充满未知、但也可能蕴含着古老恩怨的浩瀚星海。